英親王微微一頓,原本輕佻的眼神沉了沈。「所以,你不幫我說壞話了?」
「說你的壞話,怎麼會是幫你呢?」宮千巧詫異地反問,何況……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也不能討厭眼前這個男人啊!
「也罷……」英親王看著眼前女孩兒那率直的眼神,那種理所當然的詰問與天真,不知怎地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他今天是怎麼了,竟跟個小女孩較起真來了?
就在自嘲著自己的不知所為何來時,他卻听到宮千巧說了一句話。
「王爺,您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比剛才還好看一千倍呢!」
英親王一怔,更是不由自主地莞爾微笑。
「你這姑娘,真有意思。」他搖了搖頭。「就讓本王送你一程回露芳行館吧,這畢竟是我答應了皇後陛下的事。」
爆千巧听到他仍執意要送自己回去,小女孩兒的心中倒也充滿著無限的歡喜,見到英親王邁開了步伐,她也忙不迭地跟上前去。
「王爺……」她歡歡喜喜地叫道,英親王卻在這時回過頭,神情無比親切和氣。
「叫我瑞祥吧。」他淡淡地說道。
一瞬間,千巧的臉又再度熱紅熱紅了起來。
第二章
露芳行館中,大廳。
「哎唷!我的心肝寶貝兒啊!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一個身穿常服,體態胖碩、額前微禿的中年男子,一副眼淚都快狂飆而出的模樣,欣喜的對著剛進大門的女孩兒大喊。
他──就是皇上十分得力的寵臣,也是一手掌握整個西北的總督大人宮任安,不過……不知內情的人或許會覺得堂堂一個大官,對著女兒竟這樣低聲下氣、曲意逢迎的,未免太沒個父親樣子,十分夸張,可若是明白他在四十歲尚膝下無子的時候夫人才懷了身孕,或許也就不難理解他為何一面對女兒,腦袋就化作一團漿糊。
這回趁著述職之便,將女兒給帶進了皇城,心想在這盤桓些時日,定能覓到一位佳婿,哪知皇後听到來了個姨母姊妹,歡喜得不行,竟將她召進宮里小住去了,這一「小住」就足足花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宮任安饒是常常進宮,也見不到住在高官大臣止步的內苑禁地的寶貝女兒一眼,好不容易終于將女兒盼了回來,怎不教他手舞足蹈,高興非常呢?只是,他本人的獨生愛女似乎不怎麼領情便是了。
「爹爹,別這麼夸張好不好?」宮千巧甫進門就看到父親這副望眼欲穿的模樣,不由得有點好笑,她一個旋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見到桌上備有茶水,便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把著杯子,當下自斟自飲了起來。
「哎唷!寶貝兒啊!你從出生到現在,除了你娘跟爹爹賭氣時把你帶回娘家以外,還沒離開爹爹身邊超過三天以上,這會兒去了宮里就像消失了一樣,差點沒把我給憋死了……」
爆千巧聞言,往事一幕幕像是歷歷在眼前似地想得嘻嘻直笑,父親說的是有些夸張,但也八九不離十了,每次娘一和他吵架,使出的殺手 就是──帶女兒回娘家,這一招可說百試百靈,幾乎沒有一次爹爹不中招的。
「爹爹也太大驚小敝了,還弄得皇上跟皇後姊姊都知道你裝病騙我回來,害我怪沒面子的……」
「唉!你真是不懂父母心,爹爹是怕你在皇宮里住得不自在啊!」更怕的是皇上要是看中了小丫頭,那她不就得永遠留在宮里了?想是這麼想,這層顧慮宮任安倒沒敢說出來。
「皇宮里面要什麼有什麼,哪里能委屈得了我?」
「你……」宮任安回不出話來,半晌,才吶吶地道︰「那……寶貝兒,你都沒有想爹爹啊?」
「不想。」宮千巧答得斬釘截鐵,卻在看見宮任安的臉一瞬間垮下來時歡然笑開,從椅子上跳起來,攬住案親的脖子。「不想才怪啦!方才我是逗著你玩兒的!」
爆任安又驚又喜,胖胖的臉紅呼呼的,真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喲!你這鬼靈精,爹爹想死你了!」
案女倆笑嘻嘻地抱在一塊兒鬧了一會兒,宮任安這才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
「欸?對了,寶貝兒,你剛剛是怎麼回來的,怎麼沒見宮里有人跟著送你回行館?」照常理說,皇後這般心細如發,應該是不會讓千巧只身回露芳行館才對啊!那些底下人送也不是白送,自然都是要領了打賞才走人的,這會兒卻一個家伙也沒瞧見?
「當然沒人跟出來啦,方才是王爺送我回來的。」宮千巧道,宮任安一時听不清。
「誰?」
「王爺,英親王爺納日瑞祥。」
「噓噓噓噓噓噓!」宮任安忙不迭地伸出肥短食指堵在女兒嘴唇上。「你怎麼敢直呼王爺的名諱?真是的!」
「他自己說我可以叫他名字的啊……」
「皇上叫你坐他王位你敢不敢坐?」宮任安嘆了一口氣。「你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爆千巧掰著手,有些不服氣。「你們這些當官的,一個比一個怕事兒。」
「算寶貝你有種,不過你好歹也替爹爹想想,這種玩笑話家里說說還行,要是哪天到了外頭,你還這麼口沒遮攔的,被有心人拿來當話柄,參了你老爹我一本,到時咱們就吃不完兜著走嘍。」
「行行行,就你會著想!」宮千巧有些著惱,明明是王爺說她可以直呼其名的嘛!扁了扁嘴,她不想再說下去了。「我有些困了,想回房睡一下。」說著,抬腳就往內室走去。
「等……等一下。」宮任安忽然一把揪住了女兒。「我還沒問到重點呢!」
「什麼重點?」
「還裝傻,就是王爺啊!」宮任安理所當然的道。
「裝傻?我裝什麼傻?我不都說了?」
「重點是,你是怎麼踫上王爺的?他又為什麼送你回來?啊?」
「這還不簡單?」宮千巧索性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就是這樣。」
「真就這樣?」那個孤介傲岸的英親王?宮任安想了一下,嘿嘿一笑。「罷了,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還說你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這都是他自個兒親口說的?」
「唔。這還有假?」宮千巧點點頭。「我啥時騙過爹爹了?」
不說這句還好,話一出口,宮千巧便招來父親一個大白眼。「剛剛不知道是誰說皇宮很好,啥都不缺,連爹爹都不想的?」
「哎喲!」宮千巧氣得一個跺腳。「誰讓你盡找我話碴兒?!」
「哎喲!」這位父親也很妙,竟也學著女兒跺起腳來,模樣著實滑稽可笑。「誰讓你說話盡是前言不對後語?」
「臭爹爹!我不理你了!」宮千巧這回真的著惱了,瞧他那模樣,說他是西北總督誰信哪!
看著女兒被激得跑了出去,這下子,宮任安終于再也忍不住哀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太好了,他的寶貝兒、開心果終于回來了,這下子終于不會無聊嘍!
只是笑了一陣子之後,腦海中卻又突然想起這一次帶她上皇城的目的,那認知陡然襲來,不禁讓宮任安的笑容很無奈地再度垮了下來。
女大當嫁,這樣歡樂無憂的日子,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
英親王府
瑞祥甫跨入自家大門里,便被一陣清冷的風吹拂得神智一醒。
清冷,是的,這就是屬于英親王府的基調,沉悶、安靜,連下人們都是那麼訓練有素的寂然無聲,明明是豪門大戶、顯赫已極的親王府,踏進府中,那些玉樹長廊、亭台堆砌自是不會少的,只是美則美矣,這種金碧輝煌的雕梁畫棟里卻充滿了一種空洞的幽深,與一牆之隔外的皇城喧囂完全搭不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