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生無語。
一旁的胡氏發話了。「光宗,誰要你多嘴?你佟世兄遠道而來多不易,誰教你竟說些諢話?」
「是是是,我的話不中听,我不說了,哼!」阮光宗說話老是被母親喝止,心中覺得無趣,冷哼一聲,拎起桌上的酒壺就起身想走。
「你去哪?」胡氏喝道。
阮光宗卻仍嘻皮笑臉的。「我啊,我外頭還有事兒呢!佟、世、兄,少陪啦!」語畢,竟拂袖而去。
「小兒頑昧愚魯,世佷不要見怪,來,多用點酒菜吧。」胡氏不便發作,只能裝作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客氣地招呼、為佟曉生布菜。然而此時此刻,佟曉生又哪有那份心情?
「世伯母……」他還要再說,胡氏卻微微刷下臉。
「莫非世佷還在為光宗那番諢話生氣?我這就命人去叫他來。」
佟曉生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不迭地搖首陪笑。「不不,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咱們就別再說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吃飯吧。」胡氏馬上柔和了臉色,泰然自若地聊起別樁事情來。
然而在座的佟曉生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好。
***獨家制作***bbs.***
是夜。
佟曉生略帶著微薄酒意,走在回暖花塢的路上,手中緊握著那塊月牙玉玦,心中卻是有苦說不出。
滿心熱切被澆了一盆冷水,胡氏的態度始終曖昧不明,他早該看出了不對勁。
「時不我予、時不我予了啊……」捏著那玉玦,他喃喃地道。
月下獨行的淒愴,令他的身影倍覺淒涼。佟曉生腳步踉蹌,沿著青石板道獨行的落寞,全毫無保留地落在他身後一個女子的眼底。
那是阮飛香。
終究仍是按捺不住呵!
那與自身命運有著無比關聯的男子,雖然她對他是那麼的不熟悉,可是她還是在第一次听見他的名字時,就再也無法克制心湖泛起漣漪……
她不知什麼是情,但知道了佟曉生的存在時,就是不由得留上了心。
「他看起來,好寂寞……」花蔭下,阮飛香隱在花影中,瞧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說了一句。
「小姐心疼嗎?」春雨戲謔地道。
然而阮飛香並沒有听進耳里,她只是有些出神的盯著他瞧。
听了春雨從其它人口中轉述過來,關于晚宴的情況,再看眼前這個全然陌生的男子……原來他就是她指月復為婚的夫婿,長久以來的印象終于不再只局限于那平平板板、毫無情感的「佟曉生」三個字。如今,佟曉生就是眼前人、眼前人就是佟曉生,名與人,終于完整的結合在一起……
對月的身形,那麼孤寂;想見她,卻完全無能為力。
「小姐?」
「是誰?」那不遠處的人,听見了聲音。
「糟!」春雨低叫一聲,慌忙要躲。「小姐快走!」
阮飛香卻似木石人兒般地定住了。
三生石上早約定,哪得千阻萬攔?該見的,終歸要見。
佟曉生回過頭來,只見月影幽微處,一抹縴影淡淡,隱在花架身後,弱裊風流。
「是……飛香嗎?」
听見他叫她的名字,喚得如此親切、自然,無半點生疏,阮飛香竟也不自覺地輕應了一聲。
「嗯。」
春雨急了。「小姐,快回繡房。」她拽著、拉著、拖著!
佟曉生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走出了背對著的月光,走進了阮飛香心中、眼底。
「佟少爺。」春雨慌慌擋在主子身前。「小姐雲英未嫁,您實不該如此……」
佟曉生停下腳步,眼神仍是定定地與那在暗處的雙眼對視,帶著一抹含蓄的灼熱與慕情。
「也好,也好。」他嘆,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著她說……相隔縱在天涯,心也能近如咫尺。
阮飛香默默不語。
「飛香,佟某但有一句話,想親自問妳。」
「佟少爺!」春雨正要阻止他,不料袖子卻被人拉了拉,不用說,是主子的示意。
她想听,听听他要問什麼?
佟曉生似乎料到她的反應,明黃淺淡月光下,他輕輕嘆息。「直道相思了無益,飛香……我,來錯了嗎?」
阮飛香渾身一顫,直覺向前跨了兩步,不料佟曉生卻在這個時候,徑自轉身離去了!
「小姐……」春雨見佟曉生離開,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回過身來,卻是吃了一驚。
「小姐……您怎麼……怎麼哭了?」
第二章
棒日,胡氏起了個大早,準備上玉作坊去巡視。
李大隨侍在旁。「夫人早。」
「嗯。」胡氏攏攏雲鬢,走出大門。「那佟少爺如何?」
「似乎一早就起來了,在讀書呢!」
「讀書!」胡氏聞言,冷冷一笑。「听著,李大,就讓佟鮑子住下來,吃的穿的樣樣都少不了他……」
「這……」李大有些不解,主子不是不喜歡佟曉生這人嗎,怎麼還對如此禮遇!
「我還沒說完。」胡氏道︰「不管他要什麼,你都給,只一件事,不許讓他提起飛香,下人們也不可在佟少爺面前談論小姐,只要他一提起,你就岔開話題,听清楚沒有?」
「明白了。」李大點點頭。
胡氏卻是面無表情。「我要他……知難而退!」語畢,她在車夫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就這樣,在胡氏和李大有心的防備與隔離下,佟曉生在阮家住了將近一個月,卻從未听見關于飛香一絲半毫的消息。
日復一日。
等待的心被油火交煎,任憑他如何平心靜氣,耐性都已經到了臨界點。
他不是笨人,不會看不出胡氏的意思,只是,沒有給他一個答案,實在難以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案親過世前就曾經要他盡快到阮家完婚,那時佟曉生便認為世情變幻太快,不知道阮家如何。如今,終究他還是來了,抱著一抹對于未婚妻的純真感覺,他來了,結果呢?除了那一夜花前月下的偶遇之外,接下來他根本無從得知任何有關飛香的消息,所有人都像是吃了啞巴藥似的噤口不言,讓他更加感到不安。
顯然他仍是太過天真。
「整整一個月……」佟曉生喃喃道,手握摺扇輕敲著回廊旁的護欄。
日子不能如此耗下去,他是要赴京趕考的人,該作個了斷了。
就在這麼想的當兒,一個女子從他正前方緩緩走來,直覺的抬起頭,不知怎地覺得她很面善。
春雨見前方有人,不經意瞧了一眼,這才發現是佟曉生,吞了吞口水,她忙低首疾步,想要快速的穿過他身邊。
「這……姑娘請留步。」
春雨咬了咬下唇,只得回過身子。「佟少爺早。」
佟曉生斯文和氣地問︰「您是……那晚的……」
「奴婢春雨,跟少爺請安。」果然他認出來啦!春雨自認倒楣地心想。
「哪里,您別客氣。」佟曉生道︰「不知你家小姐,近來可好!」他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著春雨的臉色。
丙然,春雨一听到這問題,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
「好……好……」她在說什麼啊!
佟曉生見她漏了口風,還是不動聲色,又問︰「佟某冒昧請問,小姐可曾……問起我只字片語?」
春雨愣了一下,直覺搖頭。「沒……沒有啊。」
佟曉生臉色一黯。
罷了、罷了……
剃頭擔子一頭熱,從來只有他一個人在唱他的獨角戲,阮家每個人都是視若無睹。
就因他身無分文。
「佟某明白了,明天,我就離開阮家。」
「佟少爺,您要走?」春雨驚愕地問。那小姐怎麼辦?
雖說這一個月來小姐不曾在口頭上提到過「佟曉生」三個字,但身為和她從小一塊長大的丫鬟,春雨最明白,小姐早把佟曉生留上了心,瞧她不時的發呆出神,問她為什麼也不說,春雨就知道事有蹊蹺,不料就在這當口,佟曉生竟要離開,這……這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