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飛香不解地望著母親。
「娘打算回絕這門親事。」
「呃?」阮飛香聞言一愕。
胡氏道︰「今晚娘會宴請佟曉生,妳就不必出席了,以免節外生枝,還有,佟少爺住的暖花塢,妳們也別靠近,知道嗎?」說完,她轉身欲走。
「娘!」阮飛香直覺反應地喚了一聲。
「嗯?」胡氏回頭。「還有什麼事?」
阮飛香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情緒,望著這個家庭的最高決策者,只是不解。「為……為什麼?」
為什麼要解除婚約?
她不是舍不得,只是莫名不安。
胡氏聞言,表情沒變,站在原地抬頭望天,竟少見地嘆了口氣。
「妳不知道,佟家從前就是讀書人家,雖說祖上也曾做過官,但也是好幾代前的事情,現在早就沒落了。」胡氏說道,精明的雙眼看著唯一的女兒。「香兒,妳別怪做娘的狠心,佟曉生不是妳的好對象,成天之乎者也的腐儒,不配做我的女婿。」
「娘……」
「妳大哥的為人妳也是知道的,他那德行,家產遲早讓他敗光,娘從以前就想,一定要為妳找個具有才干和背景的夫婿,這不單是對妳幸福的保障,也是為娘對妳的期望。至于佟曉生,他是個窮書生,身無長物,能給妳什麼?雖然這樁婚事是妳爹訂下的,但他從來沒跟我商量過,當年佟家的經濟情況就已堪慮,娘已經不贊同,何況現在?所以,我決定回絕這門親事。」
阮飛香聞言,也只能點點頭。
胡氏見狀,柔聲道︰「娘說太多了,好啦,妳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回房去吧,娘還有事要處理,晚上就不過來了。」
「娘走好。」阮飛香跟在母親身後,細聲地道。
「欸,妳去吧,別跟來了。」胡氏一邊說,一邊加快腳步離去。
阮飛香也不再跟,就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母親走掉。
春雨跟上前,歪著頭覺得好生奇怪。「原來夫人不喜歡佟少爺啊,難怪從剛才起,她的面色總是冷冷的,沒給人好臉色看。」
「佟曉生……」阮飛香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叫佟曉生。
不知怎地,這三個字恍如帶有一種宿命的牽引感。
爹爹從沒說過這「未婚夫」家里的任何消息,從娘那里得來的,除了對方很窮以外,也沒別的了。「未婚夫」給予她的印象僅止于如此平面的姓和名,然而這也更擴大了她心中的幻想……
十四、五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似識相思、又不解相思……
「小姐……小姐……」春雨見主子沒來由的發著呆,清秀的臉龐似有著不解因由的羞紅,靈巧的心思霎時轉動,順勢便道︰「小姐,妳……想見見佟少爺嗎?」
阮飛香身子微微一顫,回頭。「妳……妳說什麼啊!」
「欸,只是看看,偷偷瞧一瞧,夫人不會知道的。」春雨笑道︰「小姐不好奇這位無緣的姑爺長什麼樣兒嗎?」
「沒規矩!」雖被春雨說中心中所想,但那也不過是個想頭罷了,阮飛香輕斥一句,回身往繡樓走。
春雨噗哧一笑,跟在阮飛香身後。
「小姐真不好奇?素來小姐不是最佩服那些飽學之士嗎?那佟鮑子似乎學問頂不錯的,人嘛,彬彬有禮……」
「住嘴。」阮飛香皺著眉頭。「火上澆油的做什麼?娘又沒讓我去見他,妳倒來添亂。」
「是是是,春雨多嘴、春雨該死,小姐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春雨連忙告饒。「春雨給小姐端茶去,小姐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說罷欲走。
「等等。」
「呃?」春雨回過頭,只見阮飛香微咬櫻唇,有些羞赧的模樣。
「我沒別的意思,但……我想……」
春雨狡獪一笑,兜回飛香身邊。
「好啦,主子別說,春雨理會得。」
阮飛香嗔笑,捏了春雨一把。「妳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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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時刻。
佟曉生準時入席,他坐在客席上,面前一桌豐盛筵席與四周典雅富麗卻不流俗的貴家氣派,在在顯示了他坐在此處的極不相稱,但他臉上卻無半點艷羨之色,只是平靜的喝著茶水。
不久,胡氏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下緩步來到,表情仍是淡淡的。
「世佷久等了。」
佟曉生站起身來。「不敢。」
「入座吧。」胡氏邊說,邊坐了下來。
佟曉生看看後頭沒有其它人,不免覺得奇怪,此時胡氏開口了。
「今晚晚膳只有咱們兩個人,是冷清了點,世佷別見怪。」
「哪里……只是……」怎麼不見阮飛香?
然而胡氏卻不讓他有問話的機會。
「我的長子,也就是你世兄光宗,他啊,成天在外頭胡混,這麼大年紀了也不長心眼兒,至于小女……」話剛說到佟曉生想听的分兒上,外頭忽傳來一個男子粗里粗氣的說話聲。
「有客人來啊!听李大說還是熟人……」
伴隨著腳步聲進入室內的,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生得還算英俊,只是抖聳著肩,穿金戴銀的,看來流里流氣,就像時下那提籠架鳥的公子哥兒,沒半點正經。
胡氏皺著眉。「光宗,誰讓你這麼晚才回來?家里來了客,你也不曉得回來招呼。」薄責了兩句,又道︰「這是你世兄佟曉生,還不快來見過。」
阮光宗嘿嘿一笑,兀自大剌剌地在佟曉生身旁落坐,不住朝他拋去兩個斜眼。「佟世兄?怪了,我不記得咱們親戚朋友里有姓佟的啊……而且還……」
「曉生是你爹故友的兒子,那時你還小,所以沒什麼印象。」胡氏簡短帶過。「還不快來問好。」
「是是是。」阮光宗的語氣像是調侃人似地。「這就跟佟世兄問好!久聞久聞、失敬失敬。」他油嘴滑舌地,還不住地朝佟曉生上下打量一番。
嗯,全身沒一個值錢貨!
「哪里,您客氣了。」佟曉生對于阮光宗的德行也實在有些難以消受,眼見他一副根本沒听過「佟曉生」三個字的模樣,何來久聞之有?但盡避如此,他還是好脾性地答禮。
阮光宗的疑問可還沒完,他一向想到什麼說什麼,藏不住話。「方才我听李大說,你遠道而來,是為了與我妹子完婚?」
「光宗!」胡氏咳了兩聲。
然而面對阮光宗這番單刀直入的問題,卻是正中佟曉生下懷,他正愁不知如何切入主題呢!
「不瞞你說,家父家母都已經辭世了,他們老人家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愚弟能早日到阮家迎親……」
「哈哈哈哈!」阮光宗忽然噗哧一聲哈哈大笑出來。這一笑,不但打斷了佟曉生所說的話,更讓佟曉生倍覺錯愕。
「哎唷我的佟大少爺啊,您這翻的是哪年的老黃歷啊!」阮光宗不可遏抑的笑著。
「光宗,不可無禮!」
「欸欸,娘,您先別罵,我是實話實說。」阮光宗道︰「想那佟家,與咱們也不知幾百年沒通過消息了,說不定我妹妹連听都沒听過呢!這可好,突然就蹦了個人出來說要娶她,這不怪嚇人的……」
佟曉生聞言,心中微微不悅,但卻不便多說什麼,只從懷里模出一塊淡綠月牙玉玦,上刻一個「阮」字。他將它平放在桌上,道︰「這塊半環玉玦是當年父親與阮世伯訂婚約時交換的信物,半環在晚輩這兒、半環在小姐那兒,晚輩這塊玉自小就佩掛在身,父親囑我見此玉如見飛香,應不離不棄,時時念念,晚輩從不敢忘……」
「那又怎樣?我妹子那塊也不知丟到哪兒去了,你佟家拿什麼娶我妹啊?就憑這塊玉?嘿!」阮光宗笑道。打從剛剛他就覺得佟曉生一身粗衣布服,真是寒磣得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