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晓生无语。
一旁的胡氏发话了。“光宗,谁要你多嘴?你佟世兄远道而来多不易,谁教你竟说些诨话?”
“是是是,我的话不中听,我不说了,哼!”阮光宗说话老是被母亲喝止,心中觉得无趣,冷哼一声,拎起桌上的酒壶就起身想走。
“你去哪?”胡氏喝道。
阮光宗却仍嘻皮笑脸的。“我啊,我外头还有事儿呢!佟、世、兄,少陪啦!”语毕,竟拂袖而去。
“小儿顽昧愚鲁,世侄不要见怪,来,多用点酒菜吧。”胡氏不便发作,只能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客气地招呼、为佟晓生布菜。然而此时此刻,佟晓生又哪有那份心情?
“世伯母……”他还要再说,胡氏却微微刷下脸。
“莫非世侄还在为光宗那番诨话生气?我这就命人去叫他来。”
佟晓生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不迭地摇首陪笑。“不不,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咱们就别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吃饭吧。”胡氏马上柔和了脸色,泰然自若地聊起别桩事情来。
然而在座的佟晓生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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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佟晓生略带着微薄酒意,走在回暖花坞的路上,手中紧握着那块月牙玉玦,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
满心热切被浇了一盆冷水,胡氏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他早该看出了不对劲。
“时不我予、时不我予了啊……”捏着那玉玦,他喃喃地道。
月下独行的凄怆,令他的身影倍觉凄凉。佟晓生脚步踉跄,沿着青石板道独行的落寞,全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身后一个女子的眼底。
那是阮飞香。
终究仍是按捺不住呵!
那与自身命运有着无比关联的男子,虽然她对他是那么的不熟悉,可是她还是在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时,就再也无法克制心湖泛起涟漪……
她不知什么是情,但知道了佟晓生的存在时,就是不由得留上了心。
“他看起来,好寂寞……”花荫下,阮飞香隐在花影中,瞧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说了一句。
“小姐心疼吗?”春雨戏谑地道。
然而阮飞香并没有听进耳里,她只是有些出神的盯着他瞧。
听了春雨从其它人口中转述过来,关于晚宴的情况,再看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原来他就是她指月复为婚的夫婿,长久以来的印象终于不再只局限于那平平板板、毫无情感的“佟晓生”三个字。如今,佟晓生就是眼前人、眼前人就是佟晓生,名与人,终于完整的结合在一起……
对月的身形,那么孤寂;想见她,却完全无能为力。
“小姐?”
“是谁?”那不远处的人,听见了声音。
“糟!”春雨低叫一声,慌忙要躲。“小姐快走!”
阮飞香却似木石人儿般地定住了。
三生石上早约定,哪得千阻万拦?该见的,终归要见。
佟晓生回过头来,只见月影幽微处,一抹纤影淡淡,隐在花架身后,弱袅风流。
“是……飞香吗?”
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唤得如此亲切、自然,无半点生疏,阮飞香竟也不自觉地轻应了一声。
“嗯。”
春雨急了。“小姐,快回绣房。”她拽着、拉着、拖着!
佟晓生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背对着的月光,走进了阮飞香心中、眼底。
“佟少爷。”春雨慌慌挡在主子身前。“小姐云英未嫁,您实不该如此……”
佟晓生停下脚步,眼神仍是定定地与那在暗处的双眼对视,带着一抹含蓄的灼热与慕情。
“也好,也好。”他叹,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着她说……相隔纵在天涯,心也能近如咫尺。
阮飞香默默不语。
“飞香,佟某但有一句话,想亲自问妳。”
“佟少爷!”春雨正要阻止他,不料袖子却被人拉了拉,不用说,是主子的示意。
她想听,听听他要问什么?
佟晓生似乎料到她的反应,明黄浅淡月光下,他轻轻叹息。“直道相思了无益,飞香……我,来错了吗?”
阮飞香浑身一颤,直觉向前跨了两步,不料佟晓生却在这个时候,径自转身离去了!
“小姐……”春雨见佟晓生离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却是吃了一惊。
“小姐……您怎么……怎么哭了?”
第二章
棒日,胡氏起了个大早,准备上玉作坊去巡视。
李大随侍在旁。“夫人早。”
“嗯。”胡氏拢拢云鬓,走出大门。“那佟少爷如何?”
“似乎一早就起来了,在读书呢!”
“读书!”胡氏闻言,冷冷一笑。“听着,李大,就让佟鲍子住下来,吃的穿的样样都少不了他……”
“这……”李大有些不解,主子不是不喜欢佟晓生这人吗,怎么还对如此礼遇!
“我还没说完。”胡氏道:“不管他要什么,你都给,只一件事,不许让他提起飞香,下人们也不可在佟少爷面前谈论小姐,只要他一提起,你就岔开话题,听清楚没有?”
“明白了。”李大点点头。
胡氏却是面无表情。“我要他……知难而退!”语毕,她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就这样,在胡氏和李大有心的防备与隔离下,佟晓生在阮家住了将近一个月,却从未听见关于飞香一丝半毫的消息。
日复一日。
等待的心被油火交煎,任凭他如何平心静气,耐性都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不是笨人,不会看不出胡氏的意思,只是,没有给他一个答案,实在难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案亲过世前就曾经要他尽快到阮家完婚,那时佟晓生便认为世情变幻太快,不知道阮家如何。如今,终究他还是来了,抱着一抹对于未婚妻的纯真感觉,他来了,结果呢?除了那一夜花前月下的偶遇之外,接下来他根本无从得知任何有关飞香的消息,所有人都像是吃了哑巴药似的噤口不言,让他更加感到不安。
显然他仍是太过天真。
“整整一个月……”佟晓生喃喃道,手握摺扇轻敲着回廊旁的护栏。
日子不能如此耗下去,他是要赴京赶考的人,该作个了断了。
就在这么想的当儿,一个女子从他正前方缓缓走来,直觉的抬起头,不知怎地觉得她很面善。
春雨见前方有人,不经意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佟晓生,吞了吞口水,她忙低首疾步,想要快速的穿过他身边。
“这……姑娘请留步。”
春雨咬了咬下唇,只得回过身子。“佟少爷早。”
佟晓生斯文和气地问:“您是……那晚的……”
“奴婢春雨,跟少爷请安。”果然他认出来啦!春雨自认倒楣地心想。
“哪里,您别客气。”佟晓生道:“不知你家小姐,近来可好!”他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春雨的脸色。
丙然,春雨一听到这问题,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
“好……好……”她在说什么啊!
佟晓生见她漏了口风,还是不动声色,又问:“佟某冒昧请问,小姐可曾……问起我只字片语?”
春雨愣了一下,直觉摇头。“没……没有啊。”
佟晓生脸色一黯。
罢了、罢了……
剃头担子一头热,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唱他的独角戏,阮家每个人都是视若无睹。
就因他身无分文。
“佟某明白了,明天,我就离开阮家。”
“佟少爷,您要走?”春雨惊愕地问。那小姐怎么办?
虽说这一个月来小姐不曾在口头上提到过“佟晓生”三个字,但身为和她从小一块长大的丫鬟,春雨最明白,小姐早把佟晓生留上了心,瞧她不时的发呆出神,问她为什么也不说,春雨就知道事有蹊跷,不料就在这当口,佟晓生竟要离开,这……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