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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刀莊里近來彌漫著一股喜氣,下人們也勤奮地洗刷這老舊的莊園,連桌腳、窗欞都擦得光潔晶亮,不沾一點塵埃。
「劉婆婆,這天花板上的梁柱還有很多蜘蛛網,待會兒叫人來打掃干淨。還有——」寶晴細心地檢視大廳里里外外,就怕還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我會再四處巡巡看看,把刀莊弄得像新蓋的莊園一樣,保證讓你到時做個光鮮體面的新娘子。」劉婆婆心中竊喜,卻又忍不住調侃幾句。
「你在說些什麼?劉婆婆,別取笑我了!」寶晴臉紅扭捏地說道。
「當然是說你了,大小姐,好不容易讓你等到了,唉!都幾年了——女人的青春有幾年可等呀?要不是刀廠里的師傅們天天在當家的耳朵邊嘮叨,還有沈夫人的壓力,看他恐怕想一輩子打光棍了!我真搞不懂,那個女人都死了六年了!我向來只听過女人守寡,還沒有听過男人也要守節的。」
「劉婆婆,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他——他就是不願再想,才會老往外跑,這個月還是在莊里待得最久的一次。」寶晴道。
「是啊!沈當家近幾年來走北闖南的,回來時也待不長。就連祭刀的日子,沈大娘都不來了。小姐,婆婆可要好好的說你,你們成親了以後,一定得好好勸勸當家的把心定下來。」劉婆婆說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今天要特地到白衣庵一趟,探望姑姑,順便請她回來主持婚禮。」寶晴只要想到,自己就要披嫁衣當新娘了,眼中便閃動著光芒,根本藏不住喜悅的心情。
「小姐啊!這些應該是沈當家自己要想到的,怎麼是你來擔這個心?要不多虧了沈大娘,沈當家哪里會答應?」劉婆婆真是替小姐打抱不平,這婚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男方顯得意興闌珊,都是女方在打點一切。寶晴小姐都二十有五了,一般人家的姑娘這年紀都不知生了幾個蘿卜頭了,只有寶晴小姐就是這麼死心眼,非沈當家的不嫁。唉!小姐哪看得出來,或許她是假裝不知道,沈當家根本是忘不了那個姚心妍?!
誰不知道,在姚心妍跳河香消玉須後,沈梓秧病重到差一點也要和她一同共赴黃泉,成了同命鴛鴦?寶晴不但沒有半句怨言地守候一旁,任勞任怨悉心照料沈梓秧,待他病一好,卻又時常放著刀莊不管,四處奔波,刀莊的師傅們幾乎看不過去,集體向沈梓秧諫言請願,更請了沈夫人向沈當家施加壓力,這般用心只差沒有全都跪下來求他!好不容易沈梓秧終于點頭答應了婚事,刀莊上上下下的人便急忙開始籌劃婚事,深怕日子一久,又要生變。
「劉婆婆,男人嘛!總是粗心大意的。听說這幾年他在外地做了不少的買賣,還有刀莊的事要管,他哪有那個閑工夫想到這麼多。」寶晴說道。
「唉喲!小姐啊——你都還沒出閣,就這麼護著當家的,若嫁給他後,他就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嘍!」劉婆婆笑道。
「劉婆婆,你又來了,我還要到白衣庵去,不和你閑扯了——」寶晴翻了翻白眼,這劉婆婆老是尋她開心。她知道大家都是為她好,如果沒有他們,表哥根本不會答應婚事,一想到這里,她就拉不下臉責怪劉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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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刀莊外突然來了一匹快馬,馬上的人衣衫檻褸、蓬頭垢面的模樣,莊門口站哨的武師趕緊上前查問——
「喂!你是哪兒來的?要找誰啊?」武師問道。
「大爺,您行行好,我有一天都沒有進半滴水了,肚子餓得荒——」
「我們這兒可不是客棧寺廟,你要歇腳行乞,可找錯地方了。」
「不不不——大爺,我是來送信的,我要找你們沈當家的,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您通報一聲?」
這送信的人話還沒說完,紅色的莊門大開,正好撞見了陳寶晴打點好一切事務後,偕同丫頭出來——
「什麼事啊?」寶晴見狀問道。
「小姐,這人說是來送信的,要找沈當家。」
寶晴心想,表哥近來在外做了不少的買賣,難免會有許多書信往來。只是這個人也未免太不修邊幅,邋邋遢遢的,不同于平日傳遞書信的人。她皺了皺眉心,不想多理這事兒,劉婆婆不是剛說叫她別什麼都往身上攬嗎?再說,也不可能是姚家的來人。
「祥福,你就帶他進去找表哥,順便找個房間讓他梳洗,送上便飯。遠來是客,可別讓人覺得咱們擎天刀莊待客不周。」寶晴喜事將近,整個人神清氣爽,連帶也大方了起來。
「是的,小姐。」
武師領著送信人到了前廳,正巧看見沈梓秧和老師傅們在議事。
「沈當家,有信。」武師作揖說道。
「拿來。」沈梓秧一臉峻然。
「您就是沈當家?真是久仰大名,您的名號都傳到陽谷縣來了!有人要我送來這一封信,說是一定要親手拿給您。」送信人雙手恭恭敬敬地陳上書信,後又張著大眼猛瞧沈梓秧,心想這傳言中的人物,果然是器宇軒昂、不同凡響。
沈梓秧沉默不語地接過了信,順手拆開信頭、抽出信,只見一張白紙上,粗陋地畫著幾枝桃花。
紙上沒有任何的只字片語,更是透著玄機。
桃花?這是什麼意思?沈梓秧揉捏著手中的白紙,手臂上的青筋隱現,腦中轟然一響——姚心妍!這個依舊令他心痛如絞,幾乎要窒息的名字。
他不發一語,全廳里的人也都不敢說話,因為他們模不著沈當家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怕說錯了話,猜錯了心,後果更加嚴重。
「為什麼信里頭沒有任何字?」沈梓秧終于打破了岑寂,銳利的眼神看著送信的人問道。
「這我也不清楚,托信的人交代,若您問起的話,只要說陽谷縣楊柳村的徐家就好了。我大字不識,一路上只有硬記下來這幾句話——」送信人對沈梓秧望而生畏,囁嚅地回道。
一旁的老師傅陳揚說話了。「這是誰在惡作劇?故意在咱們當家要成親的日子前送這東西來,到底是何居心?」「老大,這桃花是在暗示什麼嗎?難道是姚姑娘一—」光頭首先說出了眾人的猜忌,卻招來幾個老師傅的白眼,但他假裝沒看見,壯著膽又繼續說道︰「老大,我放在心里六年了,現在是不吐不快!當時我在蟠龍鎮郊的橋墩上,確實是找到了姚姑娘的小鞋,可是卻找不到姚姑娘的尸體,如果她真是死了,也得——」
「行了!扁頭,你最好閉嘴!姚姑娘如果沒有死,她為什麼不回桃花莊?都六年了,你這會兒又提出來做什麼?這關擎天刀莊什麼事?」揚師傅板起臉訓了光頭一頓,大家都在高興沈當家和大小姐的親事,就只有光頭一個人落落寡歡,還不是因為他和大小姐的美夢終歸是泡湯了!
扁頭禁不起揚師傅老在刀莊里輕蔑自己,于是越禮地回嘴道︰「楊師傅,您不知道嗎?她和老大從小青梅竹馬,又定過親,怎麼說是沒有關系?老大,姚姑娘一定是存心不讓人找到她的,所以才會——」
「光頭!你少說兩句。」連元師傅也出口斥道。
「揚師傅、元師傅,光頭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再說沈當家向來都有自己的主張,咱們就別操心了!」馬老三看不過去,開口替光頭說話。
「我去瞧瞧。」沈梓秧說道。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發信的人,不管是有人惡作劇還是想從中作梗,他不走一遭查個水落石出,是絕對不會安心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