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願?那是他作夢都求不到的美事。忙一迭聲道︰「我願意,我願意。」情真意摯,那是無庸懷疑的。
秋別淡淡笑了一笑,周桐對她一片真心,她不是不感動的。
她臨時起意,主動開口求婚,為來為去,只為了周老夫人的遺願。
「我知道要你娶我,是委屈了點──」
周桐搶著辯白︰「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能娶到夢山仙子,他再沒有一刻如此時心暢意足。就算有人拿皇帝的龍座來和他交換,他也不肯答應。
秋別續道︰「不過你放心,我進了門自然是做小,正室還是得選名門閨秀,才配得上你。」
周桐一听她所說和自己一夫一妻的美夢大為相左,登時叫了起來︰「我已經娶了妳,怎能再娶別人?」
「這是權宜之計。」秋別說了這句,立時住口。周桐不懂得防人,如果他一時口滑,被人家套了話去,那自己真的百口莫辯,再無容身之地。反正周桐娶正室也是兩三年後的事,那時自己就可功成身退,現下還不用跟他提這麼多。改口道︰「我知道你是愛惜我,可咱們周家是富貴門第,沒有娶個奴婢做正室的例。你心里有我,我們兩人自己知道就好了。名義上我是你的妾,如此我才能進周家門,這樣你懂了嗎?」
周桐總覺得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沒說,但想到能夠娶她過門,他已是歡喜得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也就不再深究。嘴角一抹深深的笑意驅之不去。
忽見秋別發上沾了一片粉紅色的桃花瓣,伸過手去取了下來,托在手上;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撩動樹枝,揚起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桃花雖艷,卻猶不如人兒嬌麗。
周桐看得發怔,突然冒出一句︰「秋別姊姊,妳真的好美啊。」
秋別赧然一笑,低下頭去,注視腳下散了一地花瓣的泥土。她利用他的真情,日後他要是知道真相,是不是會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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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桐請周紹能等人到春水堂共聚,有事要宣布。上夜時,人陸陸續續到了。
「二叔、大哥、二哥、三哥。」周桐禮數周到,一一作揖問候。眾人高坐椅上,大剌剌的安受他的禮。
「你把我們請了來,說有事要宣布,是什麼事啊?」周紹能笑問。
周桐訥訥的紅了臉,瞄了站在身後的秋別一眼,低聲而堅定的說道︰「我要娶秋別姊姊過門。」
砰的一聲,周普拍桌而起,雙目如欲噴出火來,大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別人倒罷了,他垂涎秋別已久,不料半路竟殺出一個程咬金,硬生生要咬走他的天鵝肉。
他這激烈反應把周桐嚇了一跳,呆了一呆,又重述了一遍︰「我要娶秋別姊姊過門。」
「你這個乞──」大步上前,周普怒不可遏,滿擬飽以這臭小子一頓老拳。
周暉搶上去拉住他。
周普轉頭怒沖沖道︰「干什麼?做什麼拉住我?這個臭乞丐穿了幾天龍袍就自以為是皇帝了嗎?秋別是我先看上的,要嘛也該嫁給我,哪輪到這臭乞丐──」
愈說愈不成話,周暉忙一把摀住他的嘴不使再說下去。
周紹能看兒子出丑,面上罩了一層嚴霜,冷然道︰「你鬧夠了沒有?給我住口回你椅子坐去,再多言我叫人塞你嘴巴。」
見父親動怒,周普按下滿心不快,用力揮開周暉的手,忿忿坐回自己椅中,怒瞪了周桐好幾眼。
轉過臉來,周紹能滿臉堆歡,笑道︰「好佷兒,讓你見笑了。你三哥就是脾氣火爆,毛毛躁躁,說話也不知分寸,他是有口無心,你可別放在心上。」
周桐忙稱不敢。話鋒一轉,掉回正題,對秋別笑道︰「周桐他說要娶妳,妳可願意嫁給周桐?」
「老太太臨終前要我好好照顧桐少爺,等于是把我給了他。桐少爺要娶我,我沒有不答應的理。」秋別意態閑適,口吻像在談論他人之事。
「好!好!」周紹能嘿嘿幾聲,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皮笑肉不笑,教人直起寒毛︰「好個忠貞不二的義僕,老太太算是沒白疼了妳。」
「二老爺過獎了,秋別只不過盡自己本分罷了。」秋別不卑不亢。
周普听著父親和秋別不關痛癢的對答,按捺不住火氣,冷笑譏刺道︰「我還以為妳真的是貞節烈女,原來是打著這主意。莫怪我好幾次要討妳做妾,妳都不肯,就是要等這大好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同樣做人家的妾,當然要挑那有錢又單純的,才好讓妳一手掌握啊。妳別以為揀到了高枝,就可以讓妳在周家興風作浪,為所欲為。奴才就是奴才,我們周家再怎麼著,也還輪不到奴才來當家作主!」
「三弟,你胡說些什麼?」周暉假惺惺的斥責周普︰「她可是老太太生前最寵愛的侍婢,桐弟最憐惜的心肝寶貝。她再有什麼錯處卑下,你打狗也要看主人啊。」罵人不帶一個髒字,陰毒刻損卻遠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秋別臉上一片平靜,恍若不聞。她主意已定,任旁人如何污言穢罵,已不能動搖她心志。周普卻不能甘心,曉曉不住辱罵。周紹能自顧身分,不能落個仗勢欺下的名聲,周普此舉正好合了他心意,坐在一旁冷視。
周桐插口道︰「三哥,你別這麼罵秋別姊姊,是我自己要娶她的。」
周普罵得正興起,索性連周桐也一並罵進去︰「你這個克父克母的臭乞丐,命中帶煞的掃把星!才剛回來就克死了老太婆。你娶這八敗星正好,看是誰先克死誰!」
「普少爺!」秋別這一聲隱隱然有一股教人不得不從的威嚴。「須留點口德,遺福子孫。」
周普心中一凜,當即住口。
「桐少爺和我的親事就訂在十天後。」既已過了堂,秋別怕夜長夢多,周紹能要生事破壞,開門見山把婚期給決定了。早一天成為周家人,她才能名正言順輔佐周桐︰「這是納偏房,不用大張旗鼓的鋪張采辦。納小不比娶妻,不坐花轎,不穿紅裙,不蓋紅巾,又是自家人,只須向祖宗磕頭祝告即可。老太太新喪,連家宴一並可免。二老爺以為如何?」
「這不是太委屈妳?出嫁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妳這麼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嫁掉,我這半個長輩都替妳叫屈。」周紹能說著風涼話。
「多謝二老爺關心,秋別不委屈。」
「妳這麼急著過門,該不會是肚子里有了吧?」周普不狠狠刺上幾句,心不能平。
「我和秋別姊姊是清清白白的!」周桐自己被人輕賤不要緊,不容旁人對秋別有一絲一毫的污蔑,大聲抗辯,眼楮都紅了。
「干什麼這麼大聲,說中你們丑事了嗎?」周普嘴角一撇。
周桐生溫和,但他這時氣極了,踏前要和周普爭辯。
秋別一個箭步,擋在周桐身前阻他去路。
「不敢打擾老爺、少爺安歇,這就請回吧,秋別不送了。」示意散會。
周紹能拂袖而起,假笑道︰「很有少女乃女乃的派頭啊。」出門而去。
周普怒視兩人一眼,周晃、周暉笑笑不作聲,也都走了。
周紹能四人走了之後,春水堂只剩下周桐、秋別二人。
「秋別姊姊,妳干嘛不讓我和他們說清楚?我們並沒有──」周桐不解為何秋別阻止他,在他想來,秋別受冤不可不訴。
秋別淡然一笑,深知周紹能等人只有得到家產,才會罷休息事,解釋何用?「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們行得直,做得正,又何必和他們多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