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朱的男子除了跟班外,鋪于外還候了些隨從,這會兒听見了命令,有人搬梯,有人拿家伙,噎噎呼呼地,與鋪于里出來阻止的小伙計們推擠成一團,「聚寶天鋪」向來位于燕京城里最繁盛的街頭,這麼一場喧鬧自是引來了成山成海的圍觀人群。
「哇!好大的膽子!哪里來的家伙,竟敢拆︰聚寶天鋪’的招牌?」
「哪兒來?」另一人撤撤嘴,要問話的家伙看清楚動手拆招牌隨從的衣服,「閣下有照于自己端詳,瞧清楚後,就懂得看熱鬧歸看熱鬧,話還是少問點好些!」
待願清那些漢于衣上繡金的「壬」宇後,問話的人果然噤了聲音,「是他?」
幾個旁觀人心頭,樣思量,這「聚寶天鋪」敢情是像天借了膽,竟敢招惹這號人物?!
「住手!」
其實那只是個細軟軟的嗓音,柔柔的、細細的,有些像貓叫,卻不知何以瞬間僵止了所有進行中的紛爭,還包括了正在扶著長梯護著弟兄們爬上高處要取下匾額的祈康。
淨顧著尋找出聲的人,祈康壓根忘了手邊的工作,他轉回頭,手一松,一聲慘叫在身後插起。原攀在梯上手已伸向匾額的家伙,萬沒想到遭人遺棄,這會兒伴隨著慘叫聲自高處跌下,不但落下還壓斷了梯條,卻乏人搭理,只因這會兒,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由後堂踱出的白衣女子給吸引住了。
那女子一身白衣,卻不予人一種蕭索乏味的感覺,細白綢裙輕襖襯得那原本就細致精巧的五官更顯絕麗。
女子眉如輕黛、目似古玉、唇同紅珀,清麗如畫卻不是那種勾人邪念的絕艷,她的美像極了古玩中讓人供在佛堂上誠心福祝的白瓷觀音。
女子有頭墨黑青絲,未依禮俗梳譬,也無視于這六月天里郁熱的氣流,輕流松泄垂在身後,長至腰際,尾端只用了圈雪兔白毛圈系緊著,雖是一身白,卻仿佛另有生命亮成另種視覺上的美感。
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眼前白衣女子,緊眯著的眼中讀不出心緒。
「陽姑娘!您來了就好了,」趙倉庚險些老淚縱橫,像見著活菩薩似的,「老爺、牧爺和幾個當家管事這會兒全不在鋪子里,小的無能,竟讓人家……人家要來拆招牌!這事若讓老爺回來知曉了,老趙我……我還有什麼面目留在這里?」
「沒事的,趙伯!」拍拍老人家抽抽嘻嘻哭得孩子似的身子,白衣女子輕聲撫慰,「沒事的,您休息一下,先去喝口水吧!」
少女望向眼前一臉興味的陌生男子,察覺出這掩不住一身昂藏氣勢的男子正是來找碴的頭兒。
「什麼事情這麼嚴重,」少女不溫不火,不卑不亢,沒有懼色,卻也毫無羞赧,她落落大方睇著陌生男子,「竟鬧到尊駕想拆咱們的招牌?」
「姑娘姓楊?」男人喀皮笑臉,不答反問。
少女播頭,「陽是我的名不是姓,烈陽的陽。」
「烈陽?!」男人不認同,「這名字與姑娘絲毫不符,姑娘是柔月而非烈陽,那麼,」他不死心又問,「姑娘姓什麼?叫什麼?」
少女表情十分疏離,「小妹姓啥名誰與拆招牌沒有關系!」
這十六歲少女正是陪同師父在「聚寶天鋪」客居的牧琉陽。
「見面三分情,知道姓名又可以多添幾分!」男人一臉討好笑喀喀道,「在下來箔壬!」男人漫不經心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朱佑壬?!琉陽掩飾著心底的訝異向對方斂首為禮,「朱公子,趙伯方才若有任何得罪之處,小妹在這里代為賠禮。」
朱枯壬?!這名字讓已退到一旁的趙倉庚心頭驚惶,他就是現時燕京城里最得當今天子寵愛、最有權勢的彰榮王府王爺?當今聖上的親佷兒?
天呀!趙倉庚老臉皺巴巴,他們「聚寶天鋪」是怎生去惹了這樣的瘟神?陽姑娘可知曉「朱拍壬」三宇所代表的意義?
趙倉庚倒是多慮了,對于這在燕京城里舉足輕重的男人,琉陽自是知曉,師父和她整日尋秘探寶,又怎會對這大有來頭的男子還搞不清楚?
只是,來者是客,對琉陽而言,都是一樣的身份。
「如何稱呼姑娘?」身份雖顯赫,男人倒是笑得毫無驕氣,平易近人。
「公子叫小妹陽姑娘就是了!」琉陽語氣雖溫婉卻疏離,擺明了除了生意上沒興趣和這男人有更進一步的認識,「不知朱公子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賜教?」
「陽姑娘?!」朱柘壬淺笑,不說不打緊,這世上還沒有他朱棺壬想查而查不到的事情,「不知道姑娘與這鋪子的老板如何稱呼?」
「店主武昌吉是小妹世伯!」
少女話不多,自她眼中,朱枯壬看不見其他姑娘經常出現的慌張與羞赧,因本身過人的儀表及權勢,他向來在女人堆中左右逢源慣了,可眼前這小女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外表看來,這陽姑娘雖然縴柔可親、通情達禮,可事實上卻是個上了心鎖的寶庫,自外頭覷不著里頭真實的情況。
朱桔壬亮起深意的笑,這丫頭,除了神秘的身份外,她的人也勾起了他奠大的興趣。
「這麼大一間古玩鋪,開門做生意卻沒人可以答出問題,自然會讓人忍不住想拆招牌,現在既然有陽姑娘願意賜教,自然最好!」朱枯壬落了坐並請琉陽坐下,他揮揮手叫祈康將外頭一干看熱鬧的人群趕開,閩上鋪于大門,再轉身叫人遞上了個覆著紅巾的托盤。
掀開紅巾,琉陽忍不住眼楮一亮,托盤上是只包括了冠挺、垂旖、充耳完整幾個部位的古禮冕冠。
「冠冕堂皇尸朱枯壬啟了口,看得出跟前女子是個識貨人物,她的眼在見著禮冠時散出的亮芒還遠勝于方才乍聞他名諱時的亮度,真是人不如冠,心里轉著念頭,他仍是一派沉穩,「這四個字就是從冕冠非常尊貴的意思上派生而出的。」
「而這只禮冠的價值當不僅止于堂皇二宇所足以形容了……」琉陽上前輕觸禮冠,「愈是年代久遠的寶物就愈添它的貴重,逾千年而不朽,顯見原材上等,這樣的威勢及型制,」她眠了朱枯壬一眼,「該是周朝時的禮冠吧,距咱們大明,已是兩千多前的古物了。」
「姑娘好眼力廣朱佑壬淺笑,「不止這,您可數數,這頂冕冠前後各十二旖,用玉兩百八十八,以示王者應不視是非、不視邪的意思。」
「換言之……」琉陽低呼,贊嘆敬畏著,「不但是周朝時的禮冠,而且還是當時皇帝的禮冠!」
牧琉陽不敢再用手輕撫,改用眼光細細瀏覽起那只存在已超過兩千年的禮冠,東西保存得很好,只是不可避免地因著歲月流痕,木質部份已微顯黯淡,只是那些寶玉2飾卻依舊留有光彩,顯見每顆都是上上之物。
「此冠在兩耳處各懸垂著一顆珠玉,名︰駐纊’,」琉陽望著朱枯壬,眼神底亮著玄思,「小妹想請教朱公于這兩顆珠玉用意何在?」
「這兩顆珠玉又叫‘充耳’,是在提醒王者應有所不聞,不听讒言的意思廠朱枯壬笑了笑,他知道跟前少女是想借機考他罷了,她也想知道他這金玉其外的王爺究竟有多少斤兩,是不是個只會仗勢凌人、只會拆招牌的大草包。
自少女眼底,他看見了贊許的光芒,只可惜,不是在見著他這個「人」時發出的光芒,在她眼里,他這活生生的俊男怕還遠遠不及一頂出土的古物吧!他笑笑續語,「後世所雲之︰充耳不聞’,即是出自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