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樣兒……」潘掌櫃沉吟,「倒讓人想起了十多年前轟動江湖中的盜墓王——‘死人債主’了,那家伙也不貪,但對于想要從死人那兒搶到的東西,卻從來不曾失過手,他年輕時行事作風狂佞大膽,曾和人立下過賭約,誓要取得皇陵中的幾只珍寶,官府得到消息,防了又防,守了又守,最終卻都還是讓他得了手。」
「潘掌櫃,您口中︰死人債主’這號人物那日我也曾在專查此案的秦捕頭口中听聞,」胡狗于皺皺眉頭,「兩人手法極相似,但論起年紀,︰死人債主’這會兒至少已近五十,且又是個男人,若真有所關聯,這白衣少女若非他的女兒那就可能是徒弟了。」
「徒弟?!」有人怪笑,「盜墓這行還有傳承?而且,這麼大名氣的人竟找個丫頭當傳人?」
這‘死人債主’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人發了問。
「善惡這東西向來因人立場而異,」潘掌櫃到底見過的世面較廣,論起是非有條有理,「在官府衙門及富豪眼里,︰死人債主’是個奪寶盜賊,又是個狡逃多年始終未能到案的通緝人物,幾樁皇陵大案懸者多年未解,在他手中消匿的又都是些相當夠份量的珍寶,是以,在官府人眼里,他是個頭號棘手的眼中釘,務必除之而後快,但到了尋常百姓眼里,他的定位卻又截然不同了。
「賞玩古物畢竟是有錢人家才玩得起的玩意兒,那些窮人們就算不吃不喝一輩子也擁有不了半件寶貝,不理解這些東西價值何在,更不能理解放著好端端錢財不用,拿去陪死人睡覺是為啥,見著有人惡整這些有錢人,仿佛無意間幫他們代出了口氣,自然歡欣,再加上連續幾年里,有些善堂常會莫名其妙收到大筆用︰死人債主’名義捐出的善款濟助貧苦人家,甚至興建義學,造橋鋪路,諸位想想,這樣子的︰死人債主’又怎能不被窮苦百姓們奉為義賊呢?」
「那倒是……」環在潘掌櫃周遭的人紛紛點頭稱是,役見到角落里一個沉思的目光。
「少爺!」沉思中的男人身旁坐著個僕役打扮的少年,見眾人說得熱切,他忍不住對著始終沉默的男人出了聲音,「真沒想到明明是個盜墓奪寶、搶死人財物的壞胚,竟被這些愚民給當成了個神柢義賊?」少年語氣中淨是不平。
男人毫不在意地淺淺勾起笑,他身子修長高大,雖是一身尊貴打扮,卻沒有一般紈褲子弟予人的荏弱印象。
男人緞質氈帽上有塊價值連城的湛藍寶石盡實地陳述著他不同于常人的身份,在他指上僅有枚簡單的方戒,方方正正卻亮著令人無法逼視的藍芒,更添了幾分氣勢,配上他俊美的五官,高挺的鼻粱,薄削而含笑的唇,似放縱又邪氣高傲的下顎,這樣的男人,讓人只需看一眼便無法忘記。
「少爺!」見主子不出聲,少年跟中亮著不解,「瞧您模樣,難不成對此事心里已有主意。」
「祈康!」男人悠悠吐著少年的名,單手支頤.狀似悠閑,細長指頭在眼前漆黑陶杯緣上滑動著,「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會看面相了?」
「少爺……」十七歲少年祈康紅紅臉播播頭,「少爺別笑話小的了。」
「不笑話你難道笑話自己?」男人嘆口氣,眼神滑回胡狗于身旁那群密密麻麻歌頌著「死人債主」的人群,這事確實有些棘手,但既然是皇上親自交托的任務,沒得說,再難也得試試。」
「可這亭千頭萬緒,您從哪兒試起?」
「死人債主’重現京城是近幾年的事,」男人想了想,「姑且不論此人品行,那家伙倒是個一等一的識貨人物,這樣拔尖的人物,」唇角勾起笑,淡然而邪佞,「並不難尋。」
「少爺的意思是……」祈康再搔頭,少爺說得輕而易舉,他听得一頭霧水。
「識寶物、懂寶物、惜寶物、買賣寶物、探听寶物的人自然以古玩店里時常進出的人最有嫌疑。」男人一句話總算解開了少年的疑惑。
「可京城里多的是古玩店呀!」燕京是歷史古都,多的是喜好古物及搜羅古物的門徑,「一一過濾起來可也得大費周章呢!」
「你當‘死人債主’是尋常人物嗎?」男人輕哼,「以他渾不將尋常寶物放在眼里的架式,若不是夠格登上台面的店家還搭不上他的眼呢!這會兒,」男人笑得邪氣,「我比較有興趣的反而是那與他有著關系的白衣女子,一個夠膽識敢向死人索討物事的女人我還不曾見識過呢!」
「那倒是,少……」祈康語未盡,見男子起身踱出了茶樓,急急自懷中揣出銀兩扔在桌上,邊嚷邊跑跟了過去。
他家少爺聰穎過人是沒錯,就這性子,實在是急了點!
不過,少爺的急性倒少見于閑事上頭,看來這盜墓女娃還真勾起了少爺比對「死人債主」更濃厚的興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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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衛所里來了通告,所有掛牌營業的古董店家老板均得于本月十五日帶齊鋪中鑒貨管事至珍玩統籌所考照。
通告上說因為近來濫竽充數、買賣假貨、蒙騙良民的案例增多,珍玩統籌所決定來個全扭盤重測,本事不足的、打混模魚的,一概吊銷證照,不許再在燕京城里掛牌營生。
這項消息對于古玩界是個大事,城里這幾日古玩鋪子里的管事們幾乎都無心工作,成日抱著幾本「古玩大全」猛抱佛腳,就怕考砸了這局。
十五日一到,天清日明,墟里幾間古玩鋪于里卻都靜得可以打蒼蠅了,管事們不在,留在店里的大多是些學徒跑堂,店于還是要開的,但也只能做些小買賣,若真要論起大生意,誰也不敢扛下責任,就希望這一日安然無事過了便了。
可偏,還是有不識趣的人硬要湊在這時節上門。
「聚寶天鋪」名副其實是個蒸京城里的聚寶處,不單燕京,鋪于當家武昌吉還在兩湖、金陵、湘贛等處設有幾個分站,各類寶物無論在通路上或兜貨來源均十分流蛹,這幾年來已隱隱然氌坐京師第一古玩店寶座。
這一日,店里來了個華袍錦服、氣度不凡的客人,可偏偏找碴似的問了幾個連珠炮問題,堵得幾個跑堂管事臉色由青轉紅,由紅轉藍,終至墨黑。
「這位朱爺,」管事趙倉庚訥訥賠著笑,來人一身貴氣,況且還跟當今天子同姓,看樣子不是皇親也是國戚,大家伙兒還得留在燕京城里開門微生意呢,怎生得罪得起?
「您听小的說,咱們幾個當家管事,今兒個全上丁珍玩所,能當家主事的全不在,要不,您明兒個再來,在下一定……」
「怎地?」來人斜眯著眼,雙手擦在腰際,明擺著找碴模樣,「城里鄉親都說‘聚寶天鋪’是京里頂尖的古玩鋪于,難不成原來是開著門做騙人生意?懂貨識貨的就那幾個當家主子?若真是如此,祈康!」他吆喝道,只見在他身旁陪侍的少年連忙肅身恭立,「找幾個人將門口‘聚寶天鋪’匾額給我拆下,省得留在上頭現世騙人!」
「是!少爺!」祈康扳扳袖子,盤算著該從何處下手。
「別……別……朱爺……」趙倉庚急出一身汗,一邊勸阻一邊回頭低聲問下人,「讓你們去請陽姑娘的,究竟請了沒有?」
「請了,請了!」幾個僕役也是一身汗,「方才就已打發人到別苑那邊去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