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菱不敢想象如果她叫醒瑪利亞和她一塊兒去捉賊,她會作何反應。
她永遠記得上次屋里跑進一只小錢鼠時,瑪利亞的反應。
「瑪利亞!瑪利亞!聖母瑪利亞!」
紀家小女佣尖叫的聲音倒像在教堂里練唱聖詩時的拼命,最後還是菱菱一個拖鞋下去打暈小錢鼠才制止了她的尖叫,小東西並未血肉模糊,菱菱不喜殺生,打暈老鼠後,捏起長尾巴踱過在胸前打著十字架的瑪利亞走到院落,將昏迷小鼠放在青灩灩草堆上。
「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罷了,不該因此枉送性命。」
菱菱這樣同瑪利亞解釋,小女佣不懂她的意思,直嚷著想叫小姐補上一棍。
「不可絕生機,為鼠常留飯!」菱菱可不想犯殺戒。
于是菱菱獨自悄悄踱進沐家,這小賊竟連大門都沒來得及關上,或者,她起了憐憫,他是個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生手,當偷兒純為糊口?
若是這樣,她會先跟他曉以大義給他點錢打發他走,並約束他不可再犯。
燈光由廚房中泄出,這下子菱菱更肯定那只是個餓著肚子的可憐家伙了,沒有正常小偷兒會放過樓上保險櫃而直接奔向冰箱的。
但她不能就此饒他,她至少得讓他明白,擅人別人家里是犯法的!
「如果你肯放下手上東西離開,我會考慮不將你送到警局!」菱菱高舉球棒緩緩踱入廚房。
「法律什麼時候改的?」流理台上斜倚個伸展著長腿的男人,吊兒郎當地啃著手上的雞腿,睇著菱菱眼中盈盈然全是笑,「在自家廚房里吃東西也算犯法嗎?」
玄思「 啷」一聲,菱菱扔下球棒朝男人飛身撲過去,她笑著搶過雞腿啃了一口,不介意是否吃到對方口水,寫了一夜稿子,真餓了!
「你怎會回來?」嘴巴塞了東西,她的聲音略顯含糊。
沐玄思伸手揮去滿懷空氣,方才她飛蛾似地撲來,害他以為將有溫香暖玉送上,卻……原來他還比不過一只雞腿!
他撇撇嘴,再由冰櫃中取出一根烤雞腿丟進微波爐里加熱。
「干嘛不回來,刑期已滿。」他靜視著她,她亮亮的笑容總會莫名地牽動著他的心微微抽搐,在他以為已然淡了這種異樣情緒時,闊別兩年,卻發現依舊。
「你退伍了」言談之際,菱菱未曾冷落手中雞腿,她用尚未沾上油漬的指頭算了算,「哇塞!真是兩年了耶!沒听沐伯伯提起倒沒察覺。」
「男人自立自強,爸認為這是小事。」
「當」的一聲,沐玄思自微波爐中取出油亮亮的雞腿瞥了眼菱菱,果然見著她看見他剛出爐的雞腿,瞳孔放大,他嘆口氣將雞腿上那層油亮雞皮撕下扔給她,那個模樣倒像在打點狗兒似的,菱菱也不客氣,接過來便塞人嘴里。
她向來愛吃烤過的皮,雞皮、鴨皮、鵝皮,什麼都成,只要是烤得酥脆脆的皮就成,也虧她,愛吃這種東西還能維持如此縴細的身段。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記住這些瑣碎事情,這個鄰家女孩和他的姐姐沐采思同年,長他三歲,兩家交誼篤厚,兩人交情熟稔,只是他在部隊當了兩年兵,她卻從未去探望他,或進貢些什麼。
本來就是,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
玄思十九時,菱菱二十二,在當兵前比鄰而居的三年里,兩人算是彼此的感情顧問兼球伴,她的哥哥娶走他的姐姐,兩人身邊都沒手足幫忙拿主意,加上兩人都是外向爽朗的脾氣,似乎是這樣才哥兒們似地親昵了起來,兩人之間微妙情誼有些兒像手足,卻又不盡相同,至少,在玄思心底的那份情愫,絕對不是對個姐姐該有的。
老媽原先要他叫她紀姐姐,他寧死不從,她的孩兒樣,哪像個姐姐?
可該死的三年鴻溝硬是橫在那里,菱菱表面上新潮,骨于里卻古板,她不興姐弟戀那套,更不認為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可以為自己帶來什麼保障。
兩人學校都在北部,都住家里,偶爾夜半三更,她還留在他房里听他新買的CD,听他說女朋友們的葷笑話,她常會被他逗得吱吱咯咯顫笑,兩邊老人家听慣看慣也就不以為然了,兩個孩子哥兒們似的交情是純潔的。
「明天斗牛吧!好久沒打籃球了。」沐玄思伸個懶腰想起後院籃球架,那是往日他與她最常玩樂的地方,明天該整理一下了,架子上似乎都結上蜘蛛網了。
「嘿!這位大哥!你是閑人,我可不是,明天星期五,要上班的。」菱菱舌忝吮著手指頭看他,笑意盈盈梨渦深陷,渾然不覺自己無意識的動作有多誘人。
沐玄思突然覺得屋子里熱了起來,他尋思著,明天本該是先去找盼柔的,那個等了他兩年的女朋友,可現在,看著眼前吮著指頭的女子,他似乎連盼柔的模樣都記不起來了。
「又沒讓你一早就打球,打夜場的。」他說得漫不經心,其實很在意她的答案。
「接受!」菱菱「 啷」一聲將雞骨扔進垃圾桶,「得分!」她笑得得意,「沖著你的雞腿,舍命陪君子,不過,你得先讓我五個球!」
「這兩年里你毫無進步?」他嘲笑她。
「你不在,誰陪我打?」
「你的周子鑫呢?」他望著她,「別跟我說你們已經分手了!」
「呸!呸!烏鴉嘴!」菱菱揮揮手去晦氣,「他是我的真命天子,這輩子我若嫁不成他,會孤獨一世的!」
「你真信算命的話?」有關她二十歲時算命的事情,她身邊的人全知道。
「事關一生幸福,怎能不信?」
「可那天,你又不是只遇到個周子鑫,」沐玄思笑著,「那個躺在路邊賣口香糖的男人,你怎不想想,搞不好是他也說不定!那天廟里萬頭攢動全是人,光男人怕不下上千個。」
「可那些人我後來都沒再見過,」菱菱固執,「顯然他們都不是!」
「再見過面就有可能了嗎?」沐玄思眼神帶笑,「那天你在廟里不也首次和我相見?怎不見你奉我為真命天子?」
「你」菱菱笑岔了氣,半天直不起腰,「就別提你小我三歲的事了,光想起你三歲時的模樣,我就沒法子當你是個大男人,那天雖是我們長大後見的第一次面,卻不是我這輩子見到你的第一面,算不得的!」
菱菱六歲那年玄思才三歲,紀、沐兩家曾當了一年之久的鄰居,也就是這樣的機緣才造就了紀頤倫和沐采思這對佳偶。見菱菱笑,沐玄思也笑了,三歲時的事情,年代久遠,他是毫無印象了,搜索枯腸就是想不起她六歲時的模樣。「以我現在的英明神武,」玄思不在意,「小時候應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我還不想當保母呢!」菱菱輕哼,「小時候的你愛哭得要命,成天抱著個女乃瓶坐在門口哭著找媽媽!」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噙著笑身高幾近一米九的男子實在很難和兒時那涎著鼻涕的小家伙連在一起,尤其服完兵役後的他,更臻成熟,完全月兌去了原有的大男孩稚氣,亮眼中滿是睿智光采。
俊朗高額下,他高挺鼻梁直線延伸似地往下伸展,竟與菱菱偶像金城武有幾絲酷似。
「問你個問題,」菱菱想起那困擾她整夜的問題,她踱近他抬起亮湛湛雙眸,認真到不能再認真,「什麼叫‘情深繾綣’?舉個例子吧!」
沐玄思淺笑搖頭,「你不該問我的,這問題你該問周子鑫,我只是個抱著女乃瓶找媽的娃兒,這樣的問題太過深奧,我只會回答幾毫升的熱水該配幾匙的女乃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