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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子 第2頁

作者︰唐婧

「今年過完生日,你該二十七了吧!」報社負責人——薩可夫先生滿臉體恤,「女人過了三十即將步人婦女行列,早先適應也不錯,我個人是相當欣賞你的,相信以你一向犀利的文筆定能造就出婦女界的另一片天空。」

菱菱沒再多說,若依她以往的脾氣早就發作了,但自從上過心靈成長課程後,她已經在努力地修正自己的脾氣,她維持笑容跟頭頂上已然呈現光禿沙漠奇景一片平坦的薩先生點頭轉身離去。

「撒哈拉」說得一片善意,但那個「即將步人婦女行列」的說法還是讓她心上杵了塊大石,雖然不開心,她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依序跟幾個擦身而過的同仁點點頭,心底忍耐的聲音只能捱到女廁才爆發。

「二十七,二十七歲干你屁事!」

是呀!不干「撒哈拉」的事,活到二十七連「情深繾綣」都不解其意該是周子鑫的錯!

她撥了子鑫手機,那個向來斯文的聲音亮著急促,後頭還襯上救護車依喔依喔的刺耳聲。

「菱菱!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有個女人被街上砸下的招牌劃傷眼楮,我得進手術室了!」

「什麼你是說‘琴深簽犬’?還是‘魚絲肉卷’?」在忙亂嘈雜中,周子鑫努力嘶吼著,「菱菱,這兒好吵,我听不清楚,是不是菜名?」

「你乖!去按翻譯機……我……我稍後再……」

之後是長長的斷訊後的死寂,菱菱皺著眉頭將手機摔到床上,什麼最新機種!重要時機一樣全是垃圾!當初買它是為了貪戀金城武的美色,買款偶像代言的品牌有種與對方親近的感覺。

那這會兒又能怪誰,怪金城武嗎?

菱菱翻了辭海。

繾綣︰不相離也,見[說文新附]。[詩經][大雅民勞]︰「以謹繾綣,」傳︰「反復也。」有纏綿之意,不願離散。

四個字連在一起,白話點兒就是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不願分離,不願離散,願與之纏綿,廝守為伴。

其實菱菱心頭大約是知道意思的,一味地追問只是為了她似乎從未領略過它的真諦,更不知該如何舉例,從何處下筆!

近二十七年的歲月里,她從未體驗過和任何人的分離是會要人命的事情,即使是交往了七年的周子鑫!

是哪里出錯了嗎?菱菱顰起眉頭,既然他是她的真命天子,為什麼她心頭對著他鮮有狂風暴雨?久沒見他,她會思念他,但不致瘋狂,七年畢竟是很長的時間,他已然在她生命中佔據一席之地,但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瘋狂,交往平順,子鑫脾氣好,樣樣依她,兩人一起時連吵架都少有,也許,男女愛戀本該如此恬淡自適,是她想多了。

電影或小說里那套驚心動魄該是用來騙人的神話吧!

七年前她二十歲,听完瞎婆婆的話後,心神不寧總期盼著她的真命天子出現,卻在路口被後方疾駛而來的摩托車撞傷腳踝送到醫院。

那個一臉無措的騎士正是周子鑫,這事倒不能全怪他,他是為了閃避一台不守規矩逆向行駛的小貨車才沖過來的,周子鑫閃過了個賣口香糖的小女孩卻沒能避開她。

那次的受傷沒壓斷她的腿,卻毀了她的夢想,三歲起她開始學舞,一直是才藝班里的頂尖,隨著跳舞班老師南征北討,現代舞、芭蕾舞都成,櫃子里全是她跳舞得來的獎杯獎牌,進專校時,她還是保送到舞蹈科的。

卻在那次車禍中她的腳筋重挫斷裂,醫生遺憾著宣布她不能再跳舞,經過康復,她可以同常人般正常走動,但要長時間踮腳尖跳舞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連高跟鞋、長馬靴都能免則免。

「早知這樣不如讓我死了算了!」菱菱苦著臉傷心了幾天,卻在和醫院里幾個老病號的孩子們成了朋友後起了轉變。

其中一個罹患癌癥的男孩,正接受著放射線治療,頭發掉光了卻還整日笑意晏晏,看見他讓菱菱覺得自己頗沒出息,窩囊極了,不過是不能跳舞罷了,她有什麼權利哭泣?

尤其在得知肇事的男人叫周子「鑫」後,她更加認命地接受了一切,是上天叫她別跳了,才會讓她的真命天子用這種方式登場出現在她的面前。

周子「鑫」,瞎婆婆說她的男人命中屬金,他有三個金,不是他還有誰?子鑫是醫學院學生,大菱菱三歲,專攻眼科,還有什麼行業會比眼科醫生更需要靠眼楮賺錢?

一切理清後,菱菱豁然開朗,既是宿世情緣,還有什麼懷疑?

出院後,周子鑫便成了她的男朋友。

論起外貌,周子鑫算是出色的,卻沒有瞎婆婆說的——「感情世界容易隨風波動,好學多聞,卻心性難定。」的壞毛病,菱菱對這個男友算是極滿意的了!

菱菱是周子鑫的初戀,他對她的情愛其實並不全部來自她的外貌及性情,雖然這些條件也吸引他,但是,其實子鑫對菱菱的腳傷始終是耿耿于懷的。

所以當菱菱用瞎婆婆那套真命天子往他身上冠下時,他也欣然受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被你踫壞了一角,最好的補償方式自然是買回家里。出院回學校後,菱菱轉至美工科,舍了當跳舞者的心願。

是怎樣的愛戀竟會讓人在愛了七年後猶然不解情深繾綣?

想著、想著,菱菱竟然有些傷心!是他的愛不足,還是她的愛不夠?

社會風氣開放,她自認不是個拘謹的女孩子,跟男生推推打打鬧來鬧去從不避諱,她向來可以自在地與男人相處,可是七年里,她與子鑫最親膩的接觸卻僅止于親吻,而且是點到為止,不沾口水的那種。

「我八成是性冷落!」菱菱常如此臆思,卻還是忍不住當子鑫起了沖動靠近她時的尖叫和一身的雞皮疙瘩,子鑫也不強迫她,只是紅著臉住了手。

「這時代的處女和恐龍一樣珍貴!」

她安慰自己也安慰子鑫,她樂觀地相信結婚後兩人正式親熱時,問題自會迎刃而解。

到那時,也許她就能體會何謂情深繾綣。

並與子鑫相守到永遠!

★★★

凌晨一點半,菱菱抱著雙膝趴在桌前發愣,桌上的紙仍是一片空白,驀然,窗外隔壁屋子里微亮的燈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麼會有光?」菱菱起了疑,「沐伯伯、沐媽媽到法國去,玩一陣後直轉溫哥華,夜半三更,這個時候,屋里怎會有人?」

臨去前,沐媽媽還過來托她幫忙看房子和她那缸熱帶魚的。

「小偷」

念頭閃過,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膽怯,菱菱興致勃勃從家里搜出鋁球棒,悄悄踱過兩家庭院相通的小門。

兩家相鄰是大哥紀頤倫的意思,他和大嫂沐采思完婚後兩人長住巴黎,紀家、沐家人丁單薄,為免兩邊老人家孤單,剛好沐家隔壁房子要賣,大哥便作主買下舉家遷入,經過設計,兩家原本各自獨立偌大的庭院中間還設了座互通的門扉,一方面各自擁有獨立空間,一方面兩邊往來也更便捷。

這樣一來,大哥夫妻兩人回T省省親時倒也方便,隔道牆,一邊是婆家一邊是娘家,大哥疼嫂嫂,連這種事情都幫她設想妥當。

常常,她媽便是穿過這道門將拿手好菜端去給沐媽媽品嘗的。

沐伯伯、沐媽媽不在,她爸媽也恰好參加美西團,回程可能還要順道到沐伯伯在溫哥華的家盤桓些許日子,沐伯伯人了加拿大籍,要定時去坐移民監,所以這會兒兩家人只剩她和瑪利亞——紀家那個膽小如鼠的二十歲華裔越南籍小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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