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他面向柳學仁道︰「毋需再做審問了,柳葉……就罰個不告進門吧。」
「小郡王寬宏大量!」柳學仁轉向柳葉說︰「柳葉,就罰你……」
元娘正暗恨結局不是她料想的,見老爺一時想不出責罰,她上前請纓,「老爺,就交給老奴領回責罰,也好讓老奴盡一分責任。」
「好吧,就交給你吧。」
「起來了,柳葉。」柳夫人快聲提醒。
柳葉蹣跚站起來,兩膝酸痛得顫栗。
「走吧,葉兒,跟娘回去。」元娘走過來要拉走她。
「慢著。」
元娘聞聲止步,一見說話的人,不禁又頭疼。今天這個小郡王似乎跟她對沖,專跟她過不去。
「小郡王還有何吩咐?」
「本王想听听你怎麼責罰她來著?」楚仁懷搖著扇子,意態閑然地問。
「呃?老奴倒還未想出來。」
「那麼慢慢想,想到了再說也不遲。」
元娘折磨人的手段他早已聞名,所以他非要她說明白不可。
「那麼……就罰她關在柴房一個晚上,而且不準吃飯!」
做娘的已經說出辦法,即使還想以權勢壓人的楚仁懷,也不好再當面反駁。
「就這樣辦吧。」這話意外出自開審以來未曾開口的皇帝,他帶頭站起來舒筋活骨,說︰「沒事了,出去走走。」率先走了出去。
經過柳葉時,皇帝偷偷給她一個俏皮的眼色,柳葉領會,心中無限感激,再瞧向楚仁懷,正好接住他投來注視的目光。
兩人目光交會的一瞬間,心領神會的神情,看在元娘的眼里,心中驀地一驚,眼中的神色頓時變得陰冷如箭。
***
「柳葉這次做了冤大頭,她確實冤枉!」
皇帝蓋了被子,舒適地坐在床上。
楚仁懷坐在一張交趾椅上,陪著他閑聊,听得皇帝如此說,不禁挑高了眉。
「哦?臣下愚昧,請皇上釋疑。」
「哎,難怪你不明白,只有胖子才能了解胖子的習性。哪,你是看到的了,寢室里不論是櫃子、衣箱一並被翻倒在地,朕是不明白做為一個竊賊該怎麼搜找才算偷竊,但柳葉若真是賊,她絕不會大費周章來個翻箱倒櫃,因為她的身材不容許、也做不出這等激烈的偷法。那樣的情形倒像是女人大發雌威,留下一片狼藉後的戰場一樣。所以,當時朕就認定不是柳葉做的。」
皇帝一席將心比心的解析,令楚仁懷茅塞頓開。
「是啊!」他一擊掌說︰「如果她想偷貴重物品,光是象牙盒便價值不菲,如果真只是竊信,為何不搜書房,反而是寢室!就算有信藏在寢室里,那也得先搜了書房才是道理。多謝皇上指點!」
「你果然明白了。」皇帝毫不訝異,閉著眼楮連連點頭,
「所以,柳葉是被栽贓的,看她的樣子似乎知道誰是竊賊,愛卿你以為如何?」
等了一會兒,沒見回應。
「愛卿?」他又喚了聲。
抬起眼皮一看,交趾椅上空無一人,再環顧房內,人竟然走掉了。
原來,楚仁懷見皇帝閉上眼楮又連連點頭,以為他又睡著了在打盹,遂乘機靜聲退出房間。
「哼,又不曉得跑哪去了?」皇帝捶床砰砰作響。「還有那個柳葉……在廳堂上她說︰‘任何人都比不上您!既使威逼利誘也絕不負您!’——這丫頭該不是喜歡上楚愛卿吧?」他急得抓耳爬腮,「怎麼辦?這下可又多個情敵了!」
忽然,一個省悟讓他放寬了心——
「楚愛卿怎會看上柳葉那個胖妞呢?吁!朕真是多心了,睡覺,睡覺。」
皇帝帶著安心的笑容睡了。
***
離開皇帝的廂房,楚仁懷快步走向僕人房的通道。
他靠著直覺找到目的地。
廚房內,掌廚、火工及幾名小廝正圍成一桌賭牌,吆喝、咒罵、拍桌懊惱,好一副小型的賭場百態。
一名火工抬眼不經意看見走進來的人,大叫,「小郡王!」
一時間,椅凳翻倒的聲音不絕于耳。
人人都被這樣一個尊貴的人進到他們這下人待的地方嚇了一跳,不由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沒事,都坐。」楚仁懷走進來,笑笑地安撫他們。「誰是掌廚的?」
「小的就是掌廚的。」一名瘦得像竹竿的中年男子巷謹地走出來。
「你是主廚?」
大凡廚師多半會被自己的手藝養出肥肥的肚子,可這位老兄別說肚子,若要從他身上榨出一點油水恐怕都很難。
「是、是,小郡王,他真的是主廚,手藝一絕的!」一旁的下人紛紛向他保證。「不過,賭技可就……」下面的話,即時被一旁的人撞了一肘才住口。
「好吧,有剩萊沒有,給我包一些。」
主廚怎敢包剩菜給他,只見他拍胸保證說︰「小郡王想吃什麼,小的很快烹煮上桌。」
「喔?」楚仁懷見他說大話,故意刁難,「那麼……宮保雞丁怎樣?外加半只北京烤鴨。」
「沒問題!」未料本來畏畏縮縮的主廚,突然像充了氣般精神十足。「給小的一頓飯時間,立刻送到您的廂房去。」
「不,我在這兒等。」楚仁懷見主廚傻了眼,說︰「別怕,我只想瞧瞧你怎能在一飯時間做出這兩道萊。現在就做,快!」
「是!」
其余的人也不敢再續局,畢竟誰都不敢在小郡王面前揮臂甩牌大喊,「至尊寶啊!」只有個個加入幫忙,扯風箱、準備材料、切姜搗蒜的,一時間,廚房變得火熱起來。
楚仁懷看得不亦樂乎,所謂「君子遠庖廚」,今天他才見識到,真正的大廚師都是男的。
其間,楚仁懷問起主廚為何干這一行?
主廚的答案,令人發噱。「因為小的從小就好吃,胃像無底洞,從來沒吃飽過,所以就來學做菜。現在可好了,府里上上下下上百人口,光是剩菜剩飯就夠飽肚子了。」
「剩菜剩飯……」他心中一動,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快一個月了!」主廚愉快地回答,「柳大人升任總督後,原是岳陽樓廚師的我,就近被聘來掌廚。」
「那這麼說……」
「什麼?小郡王?」
「沒事,忙你的。」
楚仁懷心中想起,柳葉曾經訴苦從小就受到非人道的灌食待遇。這麼說,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暴食了。
那她是不是有瘦一些呢?楚仁懷不由得想著這個問題。
***
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拎著兩包主廚利用現成的熟食烹煮成的宮保雞丁和北京烤鴨。經由那群「賭徒」指點,楚仁懷輕松走在通往柴房的路徑上。
「小郡王,柳葉不是得罪您嗎?怎麼您還給她送飯食去?」一名小廝斗著膽子問。
「她沒得罪我。」楚仁懷望著星空,頗有感觸的說︰「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得罪我,只有她絕對不會。」
「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在他臨去前,廚房的人都保證說,「柳葉常常受委屈,我們都知道,只是不敢為她抱不平。」
一間小小的柴房就在前面。
他來到門前,手舉到半空中忽然停住,想了想,決定推門進去。
隨著久未上油的門扉發出「咿呀」聲,里面漆黑一片。
「柳葉?」他舉燈照明。
一時間沒見著人,卻听見微弱的申吟聲,原來她在一堆草堆上熟睡著。
他輕手輕腳地移步到她身旁坐下來,油燈放在地上,就著閃動的火光,定定地瞧著她。
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她。
若撇開臉上的豐頰不談,她月牙般的雙眉,配上一雙靈動有神的眼,挺直秀氣的鼻子,一張小嘴,根本是一張標準的美人相,若瘦下來,那不知是怎樣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