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來,難道朕就不能去嗎?你——」皇帝指著楚仁懷,「就陪朕去湖南!」
「那朝政怎麼辦?」紫陵公主訝然問道。
「哼,養那些內閣大臣是做什麼的?!這一趟就以視察民間疾苦為名,明天出發!」
楚仁懷聞言淚喪不已,母親前來解救演變成這局面,這不是教他成天得和一只狼犬栓在一起了嗎?
他偷偷遞了一眼給母親,那意思是您真是愈幫愈忙啊!母親大人。
***
「今天不打死你這個死子,我柳姿妍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姐,不顧形象,張牙舞爪,繞著桌子追打一個丫環。
「小姐!葉兒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小姐的眉毛如果再細—些的話,看起來就會變得很清瘦而已啊!」
這樣的情形不知道上演幾百遍了。
柳葉從小就被小姐打到大,一次也沒有討饒成功過。不過她還是得討饒,因為柳姿妍愛听,雖然她不見得心軟,但至少會讓她有高高在上的快感。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說我長得一副苦命相,難以親近?’
「葉兒絕沒有這個意思!」
柳葉自知體型吃虧,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小姐抓到的,到時候一頓稀奇古怪的虐待是少不了的。
她乘機跑出門去,卻「啊」地驚叫一聲,被門檻一絆,跌倒在地——這下又犯了小姐的大忌了。
「你這麼大叫,是要引人過來救你這個肥姐嗎?」柳姿妍跨出房門,高高在上地睨視地上嚇得不敢吭聲的可憐蟲。
「讓別人認為我這個官家大小姐又欺負人,好教爹娘過來責我不懂仁愛,《女兒經》、《朱子治家格言》全讀到茅坑里去,溫良恭儉讓五德沒一樣沾上邊,訓得我一文不值!這些全是你這個死丫環的錯!害得我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說著說著,她自傷自憐起來,最後更坐在門檻上,捂著臉抽抽噎噎的哭泣。
「小姐……」柳葉坐起來。
不管先前柳姿妍再怎麼無理取鬧、欺負她,只要露出這般的可憐相,柳葉就會心軟。也因為這樣,柳姿妍常笑她笨,可柳葉卻毫不在意。這是她厚道的地方。
「小姐,就算老爺、夫人有時對你不滿意,但還有一個人疼你、愛你、寵你的呀!」
「誰呀?」
「我娘。」
這個答案,讓假哭的柳姿妍怔然。
「女乃娘?」
「是呀,我娘她疼你比疼我還要多上百倍!有時候我會想,你應該是她的親生女兒才對,不然,怎麼待遇會差這麼多!」
柳姿妍本來听得發怔,隨即柳眉倒豎,因為柳葉竟然把她一個堂堂的千金大小姐,比喻成一個下人的孩子?!
正要破口大罵,忽見遠遠的月洞門邊出現一個身影,一口怒氣便按撩下來,一肚子壞水地瞧著還不知情的柳葉。
「吶,譬如我倆現在的情形好了,她一定護著你,責我不對。小時候,你想摘柿子可是不夠高,娘就要我趴著給你當墊腳石;縫新衣也總是縫給你,從來沒縫一件給我過。你還記得嗎?有一次過年,你好心給我一件舊衣裳,我娘卻不準我穿,娘說我不配穿小姐的衣服,既使是不要的也一樣。唉!棒天大年初一,大家都穿新衣,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件衣服被我娘燒掉——」
「燒掉!燒我的衣服?」柳姿妍跳了起來。
柳葉跟著站起身,慌忙搖手。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小姐不用在意!」
教心眼兒窄得像門縫的柳姿妍不在意,簡直比登天還難,即使多年前誰不小心踩了她一腳,她也會常記于心。
元娘這時笑盈盈地走過來。「小姐,你剛起床嗎?」
「女乃娘!」柳姿研筆直的手指著柳葉說︰「這個肥豬說,你以前燒過我一件衣服,是真的嗎?」
女兒被罵肥豬,也不見親娘不樂意,只見元娘滿臉想哄眼前的寶貝小姐。
「小姐,先別生氣,這是從何說起呀?」
「她說有一年我給了她一件不要的舊衣裳,你不讓她穿,便燒了衣服。」柳姿研陰沉質問。
「呃……是……是有這回事。」元娘向柳葉警告性的橫了一眼。
柳葉冷不防地顫抖了下。其實,她倒還寧願給刁鑽跋扈的小姐打罵,也不願讓她娘親懲治。
元娘轉而面向柳姿妍,已換成了笑盈盈的嘴臉。
「小姐,葉兒記錯了,我當時燒的是她的另一件衣服,你的衣服質料那麼好,剪裁那麼好,女乃娘怎麼舍得燒掉?是女乃娘做主把小姐的衣裳拿去給義莊的孤兒們穿了,這也算是給小姐積陰德吶!」
「是這樣嗎?」柳姿妍半信半疑。「可是這只肥豬說——」
「哎呀,她記錯了嘛,人肥腦筋自然就鈍嘛,小姐你還相信她的話?」
「呵呵呵,是啊,生就一副豬樣,當然也有一副豬腦袋了!女乃娘,你來有什麼事呀?該不是煮了一鍋十全大補豬腦湯等著要我吃吧?」
「不是。」元娘殷勤地笑說︰「如果小姐想吃,女乃娘立刻去煮來給你。只是現在鐘小姐、詹小姐、彭小姐一起來找你了,肯定是邀你去馥園!」
「沒錯!」柳姿妍雀躍的跳起來。
元娘向柳葉喝令,「還不快去請客人進來!」
「是。」柳葉听命快走。
走出月洞門時,她還听到柳姿妍說︰「女乃娘,如果你真要炖豬腦,我不要別的,就用柳葉那副腦袋就行了。」
只听見元娘咯咯的笑,說了什麼就听不清楚了。
若听得到,柳葉也未必想听,因為听了反而更難過。
罷才被母親怒視一眼,她一陣戰栗,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半夜被母親倒吊在樹上毒打的往事……
「誰教你逞什麼能?先生問什麼,關你什麼事?要你多嘴!」元娘一句罵,一鞭抽下去。「讀書是小姐的事,我們只是下人,得守著做下人的本分!還輪得到我們去懂什麼《朱子治家格言》,難不成你想去考狀元?!」
「娘……」已經哭得沒有力氣,叫聲也啞了的柳葉,對于母親的話,仍認真回答說︰「先生說,讀聖賢書,男子不一定要求功名,而女子不一定要求得好人家才讀書識字,讀書可以怡情養性,學習做人的道理——啊——」
一聲幽厲的慘叫,隨著一記鞭子落下,自小柳葉的口中發出來。
「做人的道理,還需要你來告訴我?」元娘像夜梟般叫囂。「我打得教你知道什麼叫天生就是個奴才!」
咻!咻!咻!咻……
「娘、娘!我不敢了!我以後不敢了!」
「哼!還有以後?!」
打紅了眼的元娘,想停也停不了,仿佛在她眼前的不再是個人,只是吊著一片死豬皮,教她每一鞭痛快淋灕地抽下去……
「娘——」
這聲慘叫,幽幽的遠傳而去。
柳夫人猛然從床上坐起。
「夫人,作惡夢了?」柳學仁寤寐醒來。
「不知怎麼地,我心里慌得很。」
靜謐的夜,柳夫人怔怔地呆坐一下,然後跳下了床,胡亂趿了鞋子,跑出房外。
柳夫人依著第六感來到後院,當她看到那慘絕人寰的景況,心跳幾乎要立即停止。
幸好,丈夫及時一聲厲喝,才讓她回轉過來……
那晚的下半夜,柳葉躺在柳夫人的臥房里。
昏昏沉沉中,她耳聞柳夫人哭得傷心欲絕。
「孩子的命保住了,別傷心了。」大夫走後,柳學仁安慰夫人。「你會哭壞身子的!」
柳夫人在床沿坐下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躺在床上虛弱的柳葉。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只覺得心好痛,眼淚就這麼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