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奴婢……奴婢縫了件長袍,希望您收下。」她滿臉通紅,結結巴巴說不清楚話,雙手呈著個包袱。「路……路上風冷,希望秦公子別凍著了。」
秦軒愣了愣,見到她眸中難掩的情意,傻住了。
門前的眾人見狀,頓生一陣哄笑。
「秦小子,別人也是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醉老頭笑得別有用意。
「就是、就是,讓小泵娘這樣干巴巴站著,可不大好啊!」
秦軒尷尬極了,面色不覺微紅。不好在眾人面前讓她難堪,他伸手接過,吶吶道謝。
「公、公子保重。」思及他即將離去,她泫然欲泣,戀戀不舍地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奔回鏢局內。
這插曲稍沖淡了離愁,醉老頭嘻嘻笑道︰「你們倆可別忘了抽空回來瞧咱們啊!」目送二人上車。
秦軒使喚車夫駕車,馬車便向前行去,離鏢局漸遠。
「依這兒距季家莊的路程,大約四、五天便可抵達吧……師姐?」發現她心不在焉,他奇怪地喚了一聲。
她回神,隨口應了聲︰「嗯。」
「師姐,怎麼了?」
「……師弟,別人的心意,快給你揣爛了。」她指指他緊揣在懷中的包袱。
他微驚,趕緊將包袱放開。方才發生那事兒,他窘得有些不知怎麼面對她,下意識便將包袱緊揣胸前。支支吾吾,沒察覺她的目光自上車以來便一直緊盯著「別人的心意」。
「能借我看看嗎?」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他紅了臉,這……這……他不希望師姐想偏哪……
卻還是乖乖將包袱遞給她……唉,實在想不出個拒絕的好理由啊。
她解開包袱,取出一件外袍,展開抖了抖。「這姑娘倒有心,自個兒掏錢買布。模這質料,大概不便宜呢。」
「師姐……」他困窘之下沒听出她的語調有一絲古怪。
目測那袍子,看起來似乎滿合他身的,她像是純粹好奇地問︰「不過她怎麼知道你的尺寸大小?」
「可能……她曾伺候我更衣吧?」他胡亂回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一向不習慣讓人伺候。
「哦。」沒發現自己語氣多冷淡。
不知為何,她心里就是有些介意。
這陣子每早起床梳發時,看到師弟借自己的發簪,總告訴自己該還給他……卻遲遲沒那麼做。就是不知怎地……不想還他。
師弟的心上人,在鏢局里嗎?將簪子還他,他會拿去送給那人嗎?
她用過的簪子,簪上另一個女人的發……這念頭讓她心頭一陣不舒服。
因此她選擇忘記這回事,反正他也沒提起嘛。
那丫鬟應該不是師弟的意中人吧?听他口氣挺生疏的……
「師姐?」她怎麼忽然笑了?秦軒有些困惑。
「噢。」她回神,將那長袍折好,連同包袱布一道遞還給他,正色地點點頭。「這幾日天氣是有些涼,她倒是送對了東西。」
秦軒正感面紅耳赤,耳中忽聞一陣聲響,他面色一變,手搭上劍柄,掀開身後簾帷,目光一掃,發現二人行李堆中竟坐著個披頭散發的小人--
那是……小七?!
第十章
那小表真是陰魂不散。
秦軒走在石板路上,一想到小七心情就壞。
當時她忽然在馬車上出現,也沒解釋一句,彷佛自己偷偷跟來是理所當然一樣。師姐竟也不詢問,就這麼帶著她一塊兒到了季家莊。
師父跟師祖尚未到達,這幾日師姐被莊中的師兄弟們纏著切磋武藝,他們雖也找他練武,他卻興致缺缺,出言婉拒了。
今日師姐跟季秀鴻才打了一場,二人不分勝負,笑著研討招武,他路過瞧見,好生氣悶。師姐總是很快能跟人打成一片,瞧她跟旁人談笑風生的模樣,他心中便怪不是滋味。
多想師姐對自己的態度特別一點,別老是一視同仁……不用多,就是一點點、一點點不同也好啊。輕嘆了口氣,他低頭漫無目的地隨處走著。
夜已深,他心頭郁悶,在榻上翻來覆去好半晌睡不著,才出來透透氣。
朝桃樹林踱去,遠遠地,見到林中桌椅靜立月下,桌旁卻已有人,不禁一怔。如此深夜,誰跟他一樣睡不著?
走上前,發現桌上擺了壺酒,一名男子正自斟自酌。
看清他的面目,秦軒吃了一驚。「師伯?!」
「賢佷,你怎麼來了?」季明峰有些驚訝。
「小佷睡不著,出來逛逛。」他據實回答。
季明峰向他微微一笑,指指對面座位。「坐啊。」
秦軒依言坐下,見他面色泛紅,想是已獨飲許久。
「我僅帶了一只酒杯,不如你就著酒壺喝吧。」季明峰將酒壺推向他。
「多謝師伯美意,小佷夜里不習慣飲酒。」他婉拒。
季明峰也不勉強。「我瞧你不大愛喝酒,跟雲深佷女不同。」
「是。」秦軒頷首。「我沒師姐那樣愛喝。」
季明峰仰首喝了口酒,醉意蒙朧。「她這愛喝酒的性子……也不知打哪兒來的……」
秦軒微笑。「應該是受師父的影響吧。」
「欸……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師妹也很愛喝酒啊……」季明峰捋須直笑,微有醉態,喃喃道︰「唉……她爹娘都非愛酒之人……那自是跟師妹學的了……」
秦軒心頭一凜。「師伯認識師姐的爹娘?」
「雲深佷女沒跟你提過她父母嗎?」
「不,師姐說並不曉得她父母是何人。」秦軒說完,察覺他神色似變得黯然。
「她這麼說嗎……」季明峰搖頭嘆息。
秦軒不敢多言,靜坐一旁。
季明峰又灌了好幾口酒,沉吟問道︰「雲深佷女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秦軒有些困惑。這問題該問師姐才是吧?
看出他的疑問,季明峰嘆道︰「那孩子報喜不報憂,問她也是白問。」
那倒是。秦軒唇邊含笑地說︰「我想師姐在哪兒都如魚得水吧!」
「是嗎?」季明峰看來有些恍神,喃喃自語︰「她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這幾年可覓著個如意郎君沒?她生性跳月兌,沒人照顧,總令人放心不下……」
秦軒眉頭蹙了下,不喜歡這話題。師伯是要幫師姐作媒嗎?難道是想將季師兄跟師姐配作一對……眉頭不禁蹙得更緊。
「其實我不愛喝酒的。」季明峰忽地語鋒一轉,神色變得既哀傷又溫柔。「只是這幾日老夢見一位故人……心想若喝個爛醉,也許就不會夢到了。唉……夢不到也好……也好……」
秦軒听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顯是醉了,起身欲喚夜里巡園的下人幫忙扶他回房歇息。
「賢佷、賢佷?」季明峰突然低嚷一聲,搖搖晃晃地起身。
秦軒趕緊搶上前扶住他。
「今兒個的事……你可別跟人說……就當成……當成是個秘……秘密……」季明峰攀著他,咕咕噥噥,醉胡涂了。
「師伯,你先坐下再說……」秦軒望入他染著醉意的眸,驀地一愣,覺得那雙醉眼似曾相識……
一個模模糊糊的關鍵浮現腦海,卻好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雙眼,他究竟在哪兒見過?
晌午時分。
秦軒低頭邁入廳堂,面無表情地在桌邊坐定,正自準備的下人同他招呼過,有些詫異他的早到。
待下人擺好碗筷,人潮陸續涌入,紀雲深一進門便見秦軒一人孤坐著,熱情地上前招呼︰「師弟!你來得可真早!」
他朝她微笑,見到她心情頓時好上不少,目光一移,對上她身旁的人,笑容微乎其微地頓了下。
「秦師弟,你肚子這麼餓,趕著當第一啊?」季秀鴻打趣道,拉了把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