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想看他們談笑風生的模樣!秦軒面上笑著,心中醋意泛濫,酸得要命。
一早起來就見到他倆在庭中融洽對招,使他心情大壞,才提早來此靜候。
待人到齊,季明峰在首位坐定,眾人這才開飯。
季明峰不講太多規矩,飯桌上晚輩們依然輕松地閑話家常。
談笑間,提到這幾日去遠親家探訪的季秀菁,八師弟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湊巧,師姐不在的這幾日,上門提親的人都快踏平門檻了!」
六師弟望著對面默不作聲的秦軒,忽然月兌口道︰「其實秦師弟年紀也不小了……」後面的話沒說全,但語意昭然若揭。
眾人頓時一齊轉頭看向秦軒。
季明峰瞅著他,捋須而笑,倒是首次考慮這可能。嗯,這師佷年輕有為,同菁兒確是良配……「賢佷……你可有意中人?」
秦軒大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年齡同菁兒相仿,男未婚、女末嫁,若與菁兒結親,該是樁美事。」
紀雲深在對座听著,不禁怔住。
「雲深師姐,秦師兄害臊呢!」愛起哄的八師弟笑嘻嘻的。「妳是師姐,倒替秦師兄說句話吧!」
她擠出一絲笑容。「這我可拿不得主意。」
師弟同菁妹……結親?她不禁有些恍惚。一直認定師弟會伴自己游山玩水,如今經他們一提,才醒悟師弟總有一日會成家,不可能永遠陪著自己。
她可以佔住他的發簪,卻無法佔住他的人。
其實她先前一人獨闖江湖也頗逍遙自在,頂多是回歸原樣,只是……只是……心頭這股悵然若失,是怎麼回事?
她一向是灑月兌的,曾幾何時也有了牽掛,為一個人患得患失?
秦軒見她笑,卻沒看出其中的勉強,不由得心往下沉。
師姐……一點也不在意嗎?那也是能預料的……可就是忍不住滿心苦澀,他的情意,深埋在心底許久許久了,藏得都發痛了,她……她卻一點知覺也沒有……
八師弟沒發現二人的異樣,繼續笑鬧︰「要我瞧,秦師兄娶了師姐……雲深師姐不如嫁給咱們大師兄吧!那可是喜上加喜,親上加親呢!」
話一出口,一老一少異口同聲斥喝︰「胡鬧!」
是季明峰與季秀鴻同時出聲,季秀鴻僅是單純的駁斥,季明峰卻是勃然變色。
季明峰怒目瞪他。「小八!瞧你說話沒大沒小,毫無分寸,是自哪兒學來的?」
八師弟沒料到向來脾氣溫和的師父會如此震怒,嚇得張口結舌,其它人也皆驚愕。
紀雲深第一次見師伯如此鐵青著臉,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師伯,八師弟說著玩的,您別當真氣著了。」
季明峰重重哼了聲,寒著臉對八師弟道︰「你這小子鎮日油嘴滑舌、胡言亂語,成得了甚麼氣候?罰你去後院扎三個時辰馬步!」
八師弟嚇得傻了,連聲稱是,飯也不敢吃,自座上起身,趕向後院扎馬步去。
他離開後,飯桌上變得沉寂,各人專注于碗里的食物,不敢多說一句。
秦軒甚感奇怪。師伯為何生這麼大氣?方才提到季師妹與他的婚事,還安然無恙,怎麼一提到師姐與季師兄便像被觸了逆鱗的龍?
目光一掃,將季明峰眉心的皺褶盡數納入眼底,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若有所思。
季明峰的反常只維持了一頓飯的時間,之後他便像若無其事一般,又成了那和藹慈祥的師伯。
大伙兒也都有志一同地絕口不提,沒人多事去猜測他究竟因何發怒。
季明峰一如平常,秦軒與紀雲深之間卻有些不尋常。
不知是不是秦軒的錯覺,總覺得師姐對他的態度有些古怪,這幾日似有意似無意地避開他,跟他說話時也魂不守舍,笑容帶著些勉強,但對其他人卻與往常無異。
是他做了什麼惹師姐不開心嗎?卻想破腦袋也沒個結果。
幾日後,師祖與師父連袂來到季家莊,跟師伯共同挑了良辰吉日,師祖在眾弟子面前將掌門之位傳給師伯。
那日,傳位儀式結束後,他實在憋不住,決定找師姐問個明白。
可紀雲深早察覺了他的意圖,早他一步溜走。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躲他……只是這幾日面對他時,總有股不自在。為了什麼不自在,卻連自己也無法明確表達出來。
那感覺,似陌生,卻又十分熟悉,像常在心底嘗到,這幾日更頻繁得使她不得不正視。
正想得恍神,耳中忽聞一陣腳步聲,抬眼一瞧,卻是七師弟和八師弟帶了個人走來……是小七?
「雲深師姐!」七師弟見到她,神色一喜,快步上前。「雲深師姐……唉,妳倒評評理,這……這小表賴賬!」忿忿指向小七。
紀雲深挑眉。「怎麼啦?」
八師弟笑容滿面,跟七師弟的苦瓜臉正好相反,也指向小七。「也沒什麼,咱們賭了東道,我賭她不會笑,七師兄賭她會,結果七師兄輸了卻不服氣。」
紀雲深看向七師弟求證。
「我……我……」七師弟支吾好半晌,未了指著小七道︰「是這小表賴賬!她……說好只要我買支糖葫蘆給她,她就會幫忙笑一笑!」
「自己笨,怪誰?」小七冷冷開口,目光在紀雲深身上駐留片刻,又迅速移開。
紀雲深啼笑皆非,轉念一想,勾唇微笑。「這還不容易?咱們現在來玩捉迷藏,小七玩得開心,自然會笑了。」
仔細想想,她確實沒見小七笑過。
自認識小七起,她總板著臉,要不就是掛著嘲諷人的笑容,從沒真心笑過。
她決定一定要逗小七笑一次--逗小孩笑,最有效的當然是玩游戲了。哪個孩子玩游戲不是嘻嘻哈哈的?
見小七一臉不願,七師弟預先堵住她的話︰「妳吃了我的糖葫蘆,不然現在吐出還我,便一筆勾銷。」
小七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八師弟雖心中不平,但見紀雲深興致勃勃的模樣,不好壞她的興致,再說他也不信小七真會因此而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抽簽的結果,七師弟當鬼。
紀雲深本想躲在樹上,但在樹林中,遠遠見一棵樹上露出八師弟光鮮的衣角,立刻打消此念頭。兜來轉去,最後決定躲入祠堂內。這祠堂是季夫人生前所建,她過世後,季秀菁每日早晨會準時來上香,平時除了負責打掃的下人,人跡罕至。
她眼珠滴溜溜一轉,心中已有主意︰躲在供桌下頭,七師弟肯定找不到!
得意一笑,一溜煙閃入祠堂,剛鑽入供桌下躲好,門前忽然傳來一陣交談聲,她微感驚訝,凝神一听,原來是師祖、師父和師伯三人。
正欲掀開面前的桌帷,出去拜見三人,突聞師祖道︰「雲深也二十好幾了吧?」
沒想到會听見自己的名字,她一怔,又听師祖續道︰「算算她也去世這麼些年頭了……」
她一時忘了動作,就這麼呆呆地傾听他們的對話。
這一听,卻听出個令她震驚不已的秘密。
「雲深師姐!妳在哪兒?」
「雲深師姐,我認輸了!妳快出來吧!」
一陣叫喊過去,又是一陣。
暴桌下的人卻置若罔聞,呆呆地環膝坐在黑暗中。她有些著惱地掩住雙耳,試圖阻止聲音侵入。
現在她必須靜一靜,不想見到任何人。
呼喊聲漸去漸遠,她松了口氣,放下雙手,表情呆滯。
「……師姐!師姐!」又是另一個人的呼喊,由遠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