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燙妳那些衣服啊!寶兒在心底嘲諷地回應,表面上卻淡淡道歉。
「抱歉打擾你們了,我馬上就離開。」
她調整一下肩上背包,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不知怎地,她感覺徐松翰灼熱的目光似是緊鎖住她,彷佛要在她身上燒出一個大洞。
她有股沖動想回頭求證,卻又不敢,反倒是田蜜忽然喊住她。
「寶兒!妳明天過來時,幫我把我的藍寶石耳環帶過來,我放在家里。」
寶兒凝住步伐,回眸,小心翼翼地將目光定在田蜜身上。「我跟妳說過,我明天有事,要請假。」
「妳要請假?」田蜜愣了愣。
「妳回家的時候應該可以順便拿。」寶兒提醒自己的老板。不用連這點小事都要交代她這個助理吧?
田蜜沒說話,看著她,玫瑰色的唇揚起詭譎的笑。
寶兒一震,忽然懂了。田蜜之所以要交代她,是因為她今晚並不打算回家,她打算住在這里了。
原來……如此啊。
「妳為什麼要請假?難道不能明天早上先過來一趟嗎?」田蜜問她。
「我打算坐今天的夜車回去。我跟妳提過了,明天是我姊姊的忌日。」
「妳姊的忌日?」搭腔的是徐松翰,微變的聲嗓听來很驚訝。
寶兒不由自主地瞥向他,正對他驚愕的表情。
她差點都忘了,姊姊是在他離開一年後才去世的,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妳姊姊死了?」他瞇起眼,追問。
她默默點頭。
徐松翰悵然,僵在原地。
田蜜察覺到不對勁。「怎麼啦?你認識寶兒的姊姊嗎?」她親密地攀著他臂膀,嗲聲問。
徐松翰不語,陰沈的眼在夜色里更加深不可測。
寶兒不想再面對那教她猜不透的眼,靜靜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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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他回來了。」
春天的午後,陽光溫柔地照拂著大地,寶兒坐在墳邊,輕聲低語。
每年這一天,不管她在哪里,她都會趕回來這墳前祭拜姊姊,親自拔去墳冢附近的雜草,拿清水洗淨沾上塵土的墓碑,放一束姊姊最愛的香水百合在墳前。
整理完墓地,她會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靜靜地坐在墳邊,陪伴從小就怕寂寞的姊姊。
這天,她也是天剛亮就來了,秦家父母祭拜過後,相偕離去,她卻堅持留下來。
「姊姊妳一定還記得他的──徐松翰,他好像長得更高了,也比以前成熟許多,已經完全是個大男人了。」寶兒一頓,閉上眼,似是在腦海里默默回想,比較從前的他與現在的他。「……也對,都過了十年了。」
她慢慢睜開眼,對身旁刻著字的墓碑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悵然的微笑。
「他還是一樣長得那麼好看,不過個性變了好多,變得好冷漠……不過我想可能只有對我是這樣吧,對姊姊他一定不會那麼冷酷。他對姊姊,一定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姊姊這麼溫柔可愛,他一定會對妳很好很好的。」
她撫模墓碑,在陽光照射下,這大理石的墓碑仍是那麼涼。
「他變成電影公司大老板了,妳相信嗎?姊姊,以前他老笑我愛看電影,迷戀連續劇,還說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這笨蛋才會看得又哭又笑的。可是他現在居然接他爸爸的電影公司……嗯,他一定已經原諒他爸爸了吧?對了,不曉得這些年徐媽媽過得好不好?他們夫妻倆一定很恩愛。」
說著,寶兒忽地輕輕一笑。「唉,想起徐媽媽做的點心,我還是很嘴饞呢……討厭,姊妳別笑我啊,徐媽媽做的巧克力蛋糕,是真的很好吃嘛!」
她嘟起嘴,對著想象中與自己對話的姊姊撒嬌。
「姊,妳知道我們最近拍什麼片嗎?一個台灣女孩跟日本男孩的戀愛故事,他們倆是青梅竹馬,女孩是千金小姐,男孩是管家的小孩……呵,我知道妳要說什麼,這設定很芭樂,對吧?我也覺得。不過我看過劇本了,寫得還不錯,有很多小細節,感覺很溫馨,不知怎地,我總覺得看著看著會聯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
寶兒停下來,思緒悠悠忽忽地又回到過去,良久,才回過神,輕輕一笑。「對了,要不我演幾段給妳看吧,妳看著。」
寶兒站起來,閉上眼,假裝自己是劇中主角,待情緒培養得差不多後,她便在姊姊墳前演起戲來。
她一人分飾兩角,演男女主角一場吵架的戲,聲調一下模仿男主角的低沈,一下又是女主角的清亮,忽高忽低,要是一般人早就把持不住笑場了,她卻一本正經,一路演下來。
她演得投入,興致勃勃,絲毫沒察覺有個男人緩緩朝自己走來,停在不遠處,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
直到一陣狂風吹過,一下子吹亂了她的發,她驚叫一聲,忙伸手抓住,將不听話的發絲都勾回耳後。
理好頭發,她不經意一個回眸,這才發現身後的男人,俊秀的臉孔,一絲不苟的穿著,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
徐松翰。
他竟然來了!
寶兒愕然,明眸圓睜,呆呆地瞧著眼前這位不請自來的男人。
他無語地掃她一眼,來到秦佳佳墳前,擱下一束鮮花,也是香水百合。
他還記得姊姊喜歡的花,他還記得!
寶兒瞪著那束花,眼眶酸酸地泛紅。徐松翰摘下墨鏡,深思地望著墓碑好一會兒。
「佳佳,我來看妳。」
他只有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寶兒卻差點忍不住激動的嗚咽,她伸手掩住唇,極力克制住。
姊姊一定會很高興的,十年了,姊姊終于盼到了他!
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祭拜過後,兩人一同離開墓園,一路沈默,直到出了墓園門口,徐松翰才低聲開口。
「我剛剛去拜訪過伯父、伯母,他們告訴我佳佳是因為骨癌去世的。」
她黯然點頭。「嗯。」
「什麼時候的事?」
「你離開後一年。」
徐松翰惘然。「怪不得她後來都不寫信給我了。」
「你也從來沒回信啊。」寶兒沖口而出。她還記得姊姊那時候每天都殷切地期盼他的來信,等到的卻永遠只是失望。
後來,她實在看不過,打電話想找他,他同樣拒接。
「姊姊每天都在等你回信,你知道嗎?」她啞聲問。
他默然。
「我那時候只想切斷跟台灣所有的一切聯系。」過了許久,他才澀澀地回應。
寶兒一震,禁不住抬頭瞥他一眼,可惜他半張臉都隱在墨鏡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就算他藏著表情不讓她看,她也能從他干澀的嗓音里猜出他的情緒。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在櫻花樹下對他說了那些話,或許他不會那麼毅然決然地選擇馬上離開……
「對不起。」她吶吶地低語。
「妳不用道歉。」
「你听我說,我那時候──」
「住嘴!秦寶兒。」他厲聲打斷她。
她臉色發白。
也對,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何況她又能怎麼對他解釋?難道她能告訴他,那天對他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話嗎?
她有勇氣對他說真心話嗎?
她深吸口氣,轉移話題。「徐媽媽最近好嗎?」
「很好。」他僵著臉。
「我好懷念她做的點心,真的很好吃。」
「嗯。」提起母親,徐松翰的臉部線條漸漸變得緩和。「她跟我爸現在應該在地中海吧。」
「地中海?」
「他們上個月出發去旅行了,說要去環游世界。」
「環游世界?」寶兒驚嘆,好羨慕。「真棒!」
「那一直是我媽的心願,總算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