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呀!」依斐急了。
「昨晚那一吻呢?」
依斐又開始結巴︰「那……那只是個意外,只是個玩笑,只是表姊弟之間的一個游戲呀!」
翔文看著依斐,久久不語。
「本來就只是一個意外,不是嗎?」依斐再度確定地說著,但她的聲音其實有些動搖。
翔文移開了眼神。「那是你的想法。」
「……也是你一定要和小舅說明白的事!」
「你確定要我這樣跟他說?」
依斐怔了一下,然後急忙地說︰「那當然。」
翔文笑了出來︰「你不覺得這樣反而欲蓋彌彰嗎?」
「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叫我跟他說,我們上賓館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後來回家之後接了一個吻,那個吻是一個意外,一個玩笑,一個表姊弟間的游戲。你真的想要我這樣跟他說?」
依斐立刻一拳打過去,翔文迅速地閃開。「喂,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是君子?你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依斐繼續想追打他。
翔文立刻做出投降狀。「好了,別生氣了,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叫他來一趟學校而已,可以了吧。」
依斐停住了手,懷疑地看著他。「真的?」
翔文點頭︰「真的,我舉左手右手左腳右腳發誓可以了吧……」翔文坐在沙發上,做出四腳朝天的姿勢,眼楮瞄過時鐘,赫然發現已經九點半了。
他跳了起來。「雷依斐,九點半了,快點,你連衣服都還沒換,快來不及了!」
依斐立刻沖進房間里。
尹明文與校長站起身來,握了手。
「尹先生,十分謝謝您來這一趟,我們校方已經明確了解雷依斐老師和尹翔文同學的親屬關系;不過,他們畢竟到過賓館這種不良場所,為求學校的公信,我們還是會給予警告處分,但已經不會退學和解職。」
尹明文點點頭︰「帶給貴校麻煩,實在很抱歉,不過,誤會能夠解開還是很重要的。」
校長陪笑著說︰「沒錯、沒錯。」
明文自校長室出來,翔文正低著頭和依斐講著話,听到開門的聲音,兩人都回過頭來。
九年不見,明文和翔文都有些不自在。
明文看到翔文已經長得如此高壯,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感傷。
他依然很愛翔文,但當初,為了自己無聊的男性自尊,和被心愛女人欺騙的背叛感,讓他那一年反覆的情緒爆發,翔文其實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看著翔文冷淡的眼神,他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們三人,就這樣無言地走到明文的車子旁。
「小舅舅,」結果是依斐先發了言︰「謝謝你過來,不然我們這次就完蛋了。」
小舅微笑地看著一向以大而化之著名的外甥女。「下次要小心點,別再忘了帶鑰匙了。」
依斐點點頭,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沉默了許久才冒出一句︰「一起吃個飯?」
明文抬頭看向翔文,眼里帶著盼望。
但翔文把頭別開,雖沒有拒絕的言語,但有著拒絕的姿態。
明文輕嘆了一聲,轉過頭對依斐說︰「不,我有工作要忙,就不跟你們吃飯了。」
依斐預期會有這種答案,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他打開了車子,將一個生日蛋糕拿出來,交給伊斐。「今天是翔文的生日,可惜我工作忙不能一起過,所以買一個蛋糕給你們,你就幫翔文慶生吧。」
「啊,今天是翔文的生日,我都忘了。」依斐敲敲自己的頭。
他突然伸出手模了模依斐的頭。「斐斐,小舅舅最疼的兒子,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聞言,翔文身軀一震,轉過頭看著明文。
明文沒有再說什麼,上了車離開。
翔文就看著明文的車逐漸駛離,久久不語。
到了晚上,依斐從冰箱拿出了蛋糕,走到翔文的房門前敲了敲,叫他出來。
「你一個下午都沒出來,也餓了吧,出來吃點東西吧。」
翔文一出房門,就看到生日蛋糕放在客廳的桌上。
他沉默,心緒復雜。
「我都忘了你的生日,還好小舅舅記得。」
翔文還是不講話,依斐鼓勵似地拉著他的手,走到了沙發旁。
「來點蠟燭吧!」
翔文不語,只是看著蛋糕。
依斐想讓翔文高興一點。「尹翔文,你有沒有看過東京愛情故事?」
「什麼?」
「你不知道吧,里頭的女主角叫莉香,她幫男主角完治慶祝生日時,一根一根插著蠟燭,然後一年一年細數著完治的人生,我們也來這麼做吧!」
依斐點起了第一根蠟燭︰「一九八三年,尹翔文出生在仁治醫院。」
「你怎麼記得我出生在哪個醫院?」
「我媽當時陪著小舅很緊張地等在外面呀!」
一講到小舅,翔文心就一沉,依斐看到翔文變了臉色,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又把第二根、第三根蠟燭都點上了。
「尹翔文三歲了。」
她正想繼續說的時候,翔文喃喃的說︰「那一年,被一個叫雷依斐的給拉到河里去。結果兩人差點淹死,回家後又是一頓好打,還被關在祠堂一晚。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
「我什麼時候把你拉到河里去?」依斐楞楞地問。
翔文笑了笑。「你真的忘記了?那時我們去偷了隔壁阿福伯的西瓜,結果你沒拿好,掉到河里去,你立刻就把我一起拉到河里去,要攔截那顆西瓜。」
「……」依斐不語,她想起來了,但仍不甘心地瞪了翔文一眼。繼續點第四根蠟燭。
翔文看著那第四根蠟燭的光亮了起來。
「那年我第一次逛夜市。一個自稱是我表姊的人,因為沒抽中小貓,就把我好不容易抽中的小貓給搶走了。用的理由就是︰『我是你表姊。』」
「尹翔文,你這個人真的很灰色,只記壞事,不記好事的呀!」依斐嘟了嘟嘴。
依斐繼續點上第五根,翔文看著被點燃的蠟燭,繼續說著。
「這一年,雷依斐搬到台北,我記得我哭著要跟著你住到這兒來,我爸媽攔著我,說長大才可以。」
依斐看著第五根蠟燭說︰「我也在這一年上小學了,我們在南投山里組成的山寨同盟,也變成夏天才有的臨時組織。」
依斐插上了第六、第七根蠟燭。
「以後每一年,我都在期待暑假的來臨。」翔文轉頭看著依斐。
依斐微笑︰「我也是。」
要點上第八根蠟燭時,依斐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翔文看著依斐停住的動作,知道她也想到了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之後,翔文伸出了手,把依斐手上的打火機拿過來,將第八根蠟燭點上。他的手有點顫抖。「這一年,爸發現了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又點上第九根。「這一年,我爸媽在我生日那天正式宣告離婚,我再也不叫尹翔文,而改名叫丹尼爾。」
依斐有些同情地看著他。
翔文並沒有抬起頭來,依斐默默不語地看著他。
夜深露重,依斐突然覺得有些寒冷,她站了起身。「你等一下,我突然覺得好冷,我去拿棉被出來。」
依斐進房間里,想將棉被搬出來,想了想,因為要和翔文一起蓋,于是她又走到隔壁爸媽房里,拿出雙人棉被。
依斐拿著棉被出來,就發現翔文正低著頭,雙手捧著臉。她再走近,赫然發現,一向不抽菸的翔文居然左手拿著一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