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林葉的颯颯聲傳來,她用手壓按著飄飛的發絲。
要到哪里去她也不明白,雙腳像是有意識一樣地自行走著,繞東越西。
穿過高高低低的朽木,撥開及腰的雜草,是一望無際的黑與青,此情此景都好像非常非常的了若指掌,好似在若干年前就刻鏤進她記憶的最深處。
腳步驅使著她向前行,望向腳下小徑,她知道;左側有棵棗樹,向右岔出的那條羊腸徑可以通往一條清澈小溪流。
她懷疑的是,這個地方是否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空氣中的濃霧緩緩散去,她甚至知道眼前會出現什麼──一小棟竹屋,然後……
她的腳步赫然止住,因為她看見竹屋前有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獨自一人在玩著沙包。
那樣的發髻,那樣的服裝……
她甚至可以開口叫喚出她的名字,紅唇微啟,尚未出聲,就听見小女孩埋怨道︰"婷婷都不跟我玩。"
婷?亭?亭?
那個小女孩說的是哪個"婷"字?
就在她想跨出步伐上前問她、看清楚小女孩的容顏時,四周的景物忽然間變色,視線扭曲。
沒有頂警地,她身畔燃起了熊熊火焰,烈焰沖天,暗紅色的熾焰直撲而來,阻去了小女孩的身影。
不要……
不要再消失,她想問,她有好多疑問,倏然回想起這場夢境她曾經作過。
她不想再忘記……
透過熾焰,穿越高溫的空氣,她勉強睜著刺痛的雙眼,看見了小女孩回首,她的眼楮──
同她一樣。
"小姐?"
好熟的聲音!吃力的睜開眼,模模糊糊地見到兩個人影在她前方晃來晃去。
一見到小姐睜開了眼,小桃興奮的哇哇叫︰"小姐小姐,你醒醒,看看小桃啊,小姐!"
原本還想再度閉眼墜回夢鄉去,但是耳邊的喳呼聲硬是將她的神魂震醒,搞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伸起手想揉揉眼;沒想到卻踫觸到額上的一條冷帕子,抓下它,掙扎著坐起。
小桃趕忙伸手將小姐扶起。"小姐沒事吧?"
還沒回過神的瞳婷是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小桃與嬤嬤一臉擔憂的站在她身旁?"我怎麼了?"
這是她的房間,她正倒在床上,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嬤嬤在床沿坐下,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臉頰,"真可憐,你一定嚇壞了。"
嚇壞了?她還是不懂,"等一下,你們到底怎麼了?"兩個人看起來都一副好奇怪的模樣。
小桃怪叫道︰"小姐是睡糊涂了?還是腦袋給少爺嚇傻了?難道小姐忘記被少爺又凶又吼,然後昏了過去?"看來小姐的神經真的少一條。
凶?吼?
昏迷前的記憶回流,瞳婷記起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四哥,忽然間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冷汗涔涔,眼眸里再度允滿了驚恐。
嬤嬤心疼的伸臂摟著她,"我的好小姐,我的寶貝,別怕啊!"小姐這樣嬤嬤心里也難過,自八歲以來小姐就是嬤嬤帶大的,嬤嬤也視她為親生女兒,平時在府中,哪會讓小姐受一了點兒委屈?可是現在,始作俑者是一家的爺,嬤嬤的一口氣也不能向誰討去。
輕拍著背,嬤嬤安慰她。
小桃則是氣得一臉鼓鼓的,"少爺真是太過分了,那麼久不回來,把咱們丟在這兒,一回來就欺負小姐。"
"你這丫頭!"嬤嬤戳著小桃的腦袋,"嘴巴緊一點,省得被人听到,你就頭一個被掃地出門。"
"可是──"她氣不過嘛!
見小桃和嬤嬤如此為她出氣與疼惜她,瞳婷內心一股暖流滑過,真的令她窩心,眼眶里也泛了淚水。
"傻小姐,哭什麼呢?"嬤嬤搖搖頭,知道她心里想什麼。
"傻嬤嬤,我哪有哭?"瞳婷像個孩子般淨往嬤嬤懷里鑽,唯有在嬤嬤身邊,她才有被親人疼愛的感覺。
"叩叩。"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小桃與嬤嬤相視一眼,然後她才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一見到來人,小桃不禁眉開眼笑,"看看是誰來了!"
一張年輕俊朗的笑臉出現在門邊,"怎麼?可以進來嗎?"
瞳婷抬起臉看他,也是一臉笑意,"樊護衛。"
男子一閃進門,面上是無法遮掩的擔心,"小姐,你還好吧?"
當時的情景他記憶猶新,一干家丁皆無法搭救小命在爺手上的小姐,唯獨他,仗著武藝較好,冒著生命風險硬把小姐從爺手里救下。
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事後當爺平靜下來時,他這個爺的貼身護衛也搞不清楚狀況。
"嗯。"瞳婷微點著螓首。
"那就好。"樊衛松了一口氣,他真怕爺干下後悔莫及的傻事,"我來是看看小姐是否無恙。可是……還有……"他突然囁囁嚅嚅起來。
一旁急性子的小桃直跳腳,粗魯的拍向樊街肩頭,"喂!姓樊的,你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啊!"
"我……是為爺來傳話的。"他吃痛的忍耐著。
樊衛小心的盯著小姐的面容,果然,她的臉變色了。"爺說,他撤了小姐全部的西席,從明日起要小姐每日早上都去爺的'封憶軒'……彈琴,每天還要交十篇習字與五首詩歌給爺,爺會在睡前批閱,如果達不到一定水準,小姐那夜也別睡了。"
瞳婷听到這話,一張小嘴都快合不起來,十篇習字與五首詩歌倒也無妨,但是……每日都要去四哥那里彈琴,一想到此,她就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世界就要毀滅了。
"樊護衛、樊衛哥,你沒騙我?"她哀戚著一張小臉。
樊衛也替她感到難過,誰都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又會踫上爺大發神經?然後欺負小姐。
"爺說這話時很認真。"應該是說他從沒見過爺說話不認真的時候吧!
深鎖住眉頭,瞳婷忽然心想,如果能昏至天荒地老,現在的她一定十分願意。
瞳婷站在四哥居所的門外,舉起手,好半晌都落不下去敲門。
四哥的交代她不敢違逆,四哥對她而言是天、是地、是她唯一最畏敬的人。如果四哥要她上刀山下油鍋的話,她都不敢不從。
可是……現在她孤立無援的站於門外,這種情境讓她更畏懼,但她又無法抗拒四哥的命令。
手放下,再舉起來,再放下,再舉起。
當她還在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門時,四哥的房門卻毫無預警的打開。
一個偉岸俊美的男人無聲息的立於敞開的門間,緊蹙著墨黑劍眉,眼中含意深沉的盯視著她。
"四……哥。"發覺要叩門的粉拳還在半空中,趕緊放下,暗地里吐吐舌頭。
"我還當你是不進來了。"一開口,聲音如同以往的冷酷無情。
"沒……"才怪!瞳婷微傾下頭,不敢直視四哥的眼光。
瞧她怯懦的模樣,朝遇冷哼一聲,"進來。"說畢就轉身進去主屋。
瞳婷頭低低的跟著走進,好奇的垂眼打量四周擺設。以前在四哥未來時,這間屋都鎖得牢牢,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猶如四哥的私人禁地,她老早就想偷溜進來看一看。
朝遇一指一旁已架好的古琴,沉聲說道︰"以後不用我吩咐,你就自己過來彈琴。"
屋內也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只是單純的一間書齋,干淨整齊到一絲不苟,害她有點失落,本來還以為有不為人知的秘密,真是白期待一場。
瞳婷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四哥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