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出聲,她徑自說道︰「那我當你默許?」他理也不理她,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我一出生就沒了娘,我爹獨自扶養我到六歲時便去世了,鄰家嬸嬸見我可憐,便送我到京城來,讓我在她朋友開的客棧中幫忙,就這樣直到我十二歲時在街上遇上了夫人與老爺。
當時我提著一大籃的蔬菜沒注意來人,于是撞到老爺,蔬菜灑了一地,也弄髒了老爺的衣裳,可是老爺非但沒有斥責我,還幫忙我撿起來,我那時好感激老爺。夫人見我瘦小于是詢問我的家世,我見夫人那麼漂亮又親切,便沒有隱瞞地告訴她,後來夫人跟老爺交談了一會兒,老爺便將我手中的籃子提了去,夫人便帶我去魏府了,從此我便跟在夫人的身邊。
夫人也不讓我多做事,只讓我陪小謹玩,更讓我學琴棋書畫,雖然如此,我並沒有恃寵而驕,而是一直滿懷感激地想找機會報答夫人和老爺對我的恩惠。只可惜老天爺不長眼,竟讓善良的夫人和老爺得到如此的下場;為了不辜負夫人對我的疼惜,因此就算貼上我的命,我也要保全魏家唯一的命脈。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怎麼有辦法帶著小謹一路來到揚州,我只是想完成夫人的遺願罷了,根本沒有你所說的勾結外人的行為。」話一說完,她揚了揚下巴,示威似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靳袁皓。
靳袁皓只是冷笑數聲,「這麼說來還真感人肺腑。」他站起身走向窗旁,看著外頭魏立謹和福伯嬉戲的景象,「我怎麼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還是你早就計劃好的?」
「反正你擺明了不相信我所說的一切,那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她真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些什麼,陰沉得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談?從頭到尾我有說過要跟你談嗎?」他好笑地問。
「你明明說要問我一些事的呀!」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
「這就對了,是問而不是談,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
如此囂張狂狷的話,令楚楚恨不得能不顧身份,拿起能丟的東西往他的後腦勺扔去。深吸了一口氣,她努力壓抑心底的不滿,「好,既然我方才所說的話你根本不信,那夫人信中應該有交代關于我的事吧?」
「姐姐只說要我好好照顧立謹和尋出姐夫的下落而已,至于你,她只說要我好好謝謝你,答謝你對魏家的付出罷了。」
「就這樣嗎?」不是她不相信,而是這麼一來,任誰也幫不了她了。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要我們靳家重金答謝、包養你一生嗎?」
姐姐怎會昏了頭地要他娶她做媳婦呢?蠢也就算了,像她野心如此大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他?她連替芙蓉提個鞋都不配。姐姐竟還說她乖巧伶利,雖出身貧賤,但品德性情、才華氣質並不比一般的大家閨秀差。但他怎麼看就是看不出來,她明明就是一個脾氣極差的女人,姐姐沒搞錯吧?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人不替人亂加罪名會死是嗎?真是欺人太甚。「你可以讓我看看內容嗎?」
「有什麼好看的?」靳袁皓皺起劍眉,給她看了還得了。
「我看得懂的。」她以為他是認為她看不懂。
「我知道你看得懂,但由我轉述還不夠嗎?難道你懷疑我?」靳袁皓有點不快。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既然我姐姐交代要我好好答謝你,而且立謹目前仍需要你的照顧,那你就給我好好地遵守本分,別給我惹麻煩。你的身份來歷我會再去查清楚,你最好是沒有任何不當的舉止,要不然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凌厲的語氣讓楚楚深深地覺得遇上他是她一生惡夢的開始,自己想報恩的心竟被他扭曲成不懷好意!
可就算她心中再怎麼不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仍知曉。他都這麼警告她了,她哪會不明白他的暗示,但她問心無愧,不怕他去查,事實會證明她是清白的。
「是,少爺,沒事的話我先下去了。」她欠了欠身,看著背對她的靳袁皓,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偉岸挺拔的身軀上,那背影讓她覺得很寂寥、很孤獨,令她想起有關他的一切,心生想撫慰他的沖動。但隨即想到他對她的態度,剛才的傻念頭頓時全拋諸腦後。
如果他不是那麼憤世嫉俗、疾言厲色,或許她會對他更有好感。為了往事一再束縛自己,就算人家會心疼他,卻也只是一時半刻,他如果一味地目中無人的話,到時候可悲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她再看了他孤寂的背影一眼,便步出大廳,小碎步地跑到庭院與魏立謹、福伯一齊同樂。
靳袁皓看著外頭快樂的三人,見楚楚與魏立謹拿著煙火笑鬧著,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但僅只一瞬間便隨即抹去。他驚覺自己怎麼還會有笑意,那個曾經開朗樂觀的他不是早隨著芙蓉死去了嗎?
如今只不過是一幅和樂的景象就讓他一展歡顏,是什麼因素讓那個死去的他漸漸復活呢?該不會是因為她吧?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為那個蠢女人動心?一定是最近累昏了頭,他還是早點歇息好了,免得又胡思亂想。
他轉身離去,腳步飛快得像在躲避些什麼似地。一個箭步地踏進擎嵩閣,關起門,阻隔了一切歡樂。他環顧著四周蕭颯的景象,馬上平復了混亂的心思,他陰郁著臉,看著姐姐留下的遺物,陷入沉思。
天際漸漸飄下今年的第一場瑞雪,片片雪花緩緩降落在大地上,皎潔的月色依然動人。白皚皚的雪映著月光,勾勒出一種寂靜的美,只可惜,現在的靳袁皓早已沒興致抬頭望一望這渾然天成的美景。
第三章
一連幾天,楚楚發現除了用餐時才可見到靳袁皓以外,其他時候便很少看見他在府里走動。其實這樣一來也好,少了照面的機會,她也稍微自在一些。
她曾好奇地問過福伯,福伯卻見怪不怪地說他一向如此,沒想到他除了說話尖酸刻薄以外,習性還挺古怪的。
但見小謹成天徘徊在擎嵩閣外卻令她不忍,她明白他心里對親情的渴望並沒有因為她的愛護陪伴而稍減,故將一切的精神寄托在靳袁皓身上,可是靳袁皓卻不曾真心過問過這孩子的心情,虧他還是小謹唯一的親人。
不行,她得去跟靳袁皓說明白,再這樣下去,她擔心小謹的心靈會因為他的漠不關心而產生某些缺陷。
雖然不願再面對他,但為了小謹,她還是硬著頭皮,舉起微顫的小手,敲了敲擎嵩閣的棕紅色拱門。
等了一會兒後,里頭並沒有回應,她再次敲了敲門卻依然如故。她深吸了口氣,試圖緩和內心的緊張,再用力地推門而入。
耳邊傳來物品劃過冷空氣的聲響,她循聲走到院落的一角,只見靳袁皓站在一棵松柏下,寒冬的暖陽正穿過樹葉灑在靳袁皓俊偉的身上,暈出一抹光暈,讓人不自覺地受到魅惑。見他專心地揮動著有力的臂膀,射擊的速度快得令楚楚看不清自他手中丟出的東西是什麼。
楚楚感興趣地觀看著,並沒有見到靳袁皓對她投注的審視目光。
她一踏進擎嵩閣,他就知道是她,因為也只有她敢如此膽大包天。
見她忘我的舉止,靳袁皓挪移身形至亭階上坐下,眼眸微眯地直視著被金黃色光芒圍繞的她,發絲因陽光照射而顯得十分烏亮,長長的睫毛卷翹,白淨無瑕的臉蛋也幾近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