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大廳里,只剩一對痴女怨男。
「你滿意了。」火炬般熾烈殘酷的眸子朝翩翩射去,任無懷嚴厲地瞪著她,彷佛想將視線化為刀劍,將她置于死地。「你一定很滿意你所听到的,你一定很滿意,你的計謀得逞了?」
「我沒有。」她的心,滴著他永遠也看不見的血;那傷口,千年都無法愈合。她痛,她酸,她卻無處訴。
她愛他,可得到的卻是讓心一次又一次的傷疼,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被扯了開來,沁出一滴滴的血珠子,直到愈合的傷處完全裂開,傷口更加擴大。
「不懂?」他光明正大的瞪著她。「你以為收買下人,收買了爹娘,收買任府上上下下的人,就等于收買了我嗎?你錯了你錯得徹底!你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他氣憤地拍桌彈起身。
終于,她無助地落淚了。
「我就你這麼討厭?無論我做了什麼,在你眼就是這麼不堪,而那個扁羽呢?不論她做了什麼,在你眼中就是最神聖的?!」她再也受不了地大聲叫囂。
他粗魯攫住她的手反折,忽略她臉上痛苦的表情,他瞪大憤怒的雙眼。
「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他冷酷無情地芒告。「我告訴你,若你再這麼不安分,我會休了你,你看著好了,我一定會休了你,哪怕爹娘如何反對,外頭的人如何看待,我一定會休了你!」
看著他憤怒的俊容,她心里的淒楚有誰知道,她愛他,但心受到兩極的折磨,一邊忍受他的無常怒火,一邊卻又得到他溫柔貼的對待,就像冰與火般,刺得她體無完膚。
「如果,我不是徐家人,臉並沒有毀,我們不是以這種方式遇見,你是否會對我好呢?」
他愕然地無法回話。
的確,若她不是徐家人,她與一般人無異,他們就不會是這樣,他不會見到她就一肚子火……他瞅著她已潸然而下的兩行淚,那雙圓眼,像極了無辜令人憐愛的扁羽,她的唇,不厚不薄,令人想去試試它的豐厚——不不不!她不是扁羽!她是徐翩翩!他恨徐翩翩!
「不!」他放開她,反身往門口躲去。「不可能!不可能!」他回身以閃著怒火的眼楮瞪她。「這輩子你永遠都是徐家人,你身上永遠流著徐家人無恥、自私的血緣,你的臉就是上天對你的懲罰,我恨你,我們這輩子不是可能以和平的方式相處,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不想再在她面前多待一刻,拋下傷人的話語後,大步邁開沖了出去,獨留傷心無助的翩翩,一人待在大廳里,無言嚷泣。
松樹旁,一個人影正慢慢滑落……
「你怎麼了?」路過的翩翩趕緊奔過去扶住他。
任無延臉色蒼白,任翩翩扶住他。他反過身背靠著樹干,虛弱地對她俊笑。
「沒事,只是肚子陣陣抽痛,全身都沒力氣。」
「你是不是病了?!」
任無延抬頭望著翩翩,苦笑了下。「你的臉色看起來比我更像病人。」他將整個身體靠在她身上,氣若如絲。
她蒼涼一笑。剛從最愛的人口中听見恨她的話,她的臉色能好到哪里去。
「我扶你進房去。」她扶著任無延走回他的房間,半途喊住丫環要她去請大夫。
將他安置在床上,見他臉色更加蒼白,她擔憂地問。
「你吃了什麼東西嗎?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她探探他額頭的溫度,發覺並沒有異常,但他的臉色自得像張紙一樣。
他搖搖頭,突然肚子又是一陣抽疼,他扶著肚子側躺,身體像煮熟的蝦子,卷了起來。
「好痛。」
「這樣不行,我看不趕快將大夫請來不行!」她連忙跑到外頭去,胡亂抓住一個丫環。「去請大夫了沒有?」
「請了請了,剛才听牙兒在前廳嚷嚷著無延少爺病了,急急忙忙跑去請了。」
「燒個熱水到無延少爺房里來好嗎。」
「是,我這就去燒熱水。」
丫環沒多擔擱,連忙跑到廚房去燒熱水,而翩翩則踅回房里,守在任無延身邊,看著他猛冒冷汗,手揪著肚皮只差沒疼得在床上翻滾,她備覺不舍。
「你要不要緊?我讓丫環去燒熱水來了……不對,我怎麼要她去燒熱水來,應該叫她在府里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治肚子疼的藥才對!」才想到,她就又跑到外頭去,看不到任何下人,她只好自個兒去找了。「你先在床上候著,我去替你找找看。」
語畢,她急急忙忙奔往前頭主屋去,沒心思也沒力氣去注意有雙閃著火炬的眼瞳,正瞪著她。
「這……這怎麼可能?」翩翩不敢相信地呆楞在那兒,腦子里還在咀嚼剛才任三娘那番震憾人的話。
「我說的是真的。」任三娘拿著擰吧的濕布放到任無延的肚上。
接過自個兒娘遞來的熱布,他放到肚子上,熱氣透著肚皮送進了體內,他覺月復中的絞痛緩了許多,只是他那格外好看又圓的眼楮直碌碌地盯著任三娘不放,嘴角邊微微的抽搐著。
「娘,你肯定是在和我說笑。」
任三娘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誰在和你說笑,老娘才沒那心情和你玩。」
任三娘的話像洋炮,轟地一聲在任無延面前炸開來。
「不!這是不可能的!」他抱頭吱叫。
翩翩眉頭皺了又松,她不可置信地搖頭,慢步往床邊靠近。「娘,你說無延……無延他……他是……」她震驚地不知該如何啟齒。
見沒人肯相信她的話,任三娘氣急了,惱羞成怒地扒開任無延的衣裳,搞得任無延怒火中燒咆哮個不停,連忙奮力抵抗自個兒身上這件華麗綢衣。
「娘你在做什麼?」
「老娘在扒你的衣服!在做什麼……你自己不會看!」
「男女授受不親,娘你胡涂了啊!」任無延左閃身往床里頭躲。
「你喝老娘的女乃長大的,和我談男女授受不親?你腦子都拿去裝米糠了!」任三娘祿山之爪朝任無延伸去,硬是將他揪出來。
「娘你的力氣何時變這麼大了?」任無延抵死不從,兩人形成拉鋸戰。
這時大夫也請來了,兩人也累得氣喘噓噓。
「大夫你來得正好,替他好好把把脈!」任三娘指著任無延的手發抖著,氣也喘得不像話,一副剛和牛百戰過後的樣子。
「是。」大失依言坐在床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臂把起脈來。畢竟不是把女人的脈,倒是省了放下紗幛的麻煩。
一刻過去,大夫眉頭越皺越緊,松了手後又重新把起脈來,最後連他都急出冷汗來。
「夫人,少爺的脈絡……」
「怎樣?」
「少爺的脈絡太……奇特了。」
「如何奇特法,大夫但說無妨。」
「大概是小的學術不精,竟然在少爺的身上把到……把到女人家的脈絡。」大夫汗顏地抬不起頭。
任三娘朝任無延投去一記「你找死了」的厲眼。
「大夫你沒把錯脈。」任三娘轉頭面對任無延,雖然對他嚇得說不出話來,腦子可能因此壞掉變白痴而感到可憐,但總好過一出生差點就做了老爺好友的偏房娘子好些吧……呃,雖然這個謊言騙了他甚至是騙了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十數載。
「那麼敢問大夫,小女患得是何種急病?」
「呃,天癸。」大夫的汗越冒越大滴。
「喔——天癸。」任三娘朝任無延扯扯眉,一副「你還當老娘是庸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