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為什麼?」樂平無畏于他的怒氣,直視他在昏暗下更顯灼人的眼楮。他挺拔的身軀筆直地站著,印象中他極少這樣不借助任何外物站立,微弱的光線從他的背後直射進來,使他看起來猶如一個不可侵犯的威猛戰神。
「問得好,什麼為什麼?什麼什麼為什麼?樂平,你別跟我兜圈子說繞口令,你從小就玩不贏我,你知道的!」他怒極反笑,一個箭步來到她的床前,伸展雙臂,把她牢牢地困在他的身邊,狠狠地鎖住她的黑瞳,堅持要一個答案。
凝視著他冒著火花的眼,樂平突然有些怯懦了——余洋很少發脾氣,他這種毫無笑意的微笑,這樣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證明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靠得那樣近,好像她只要說錯一個字他就會把他身上的烈焰全數宣泄出來,燒得彼此體無完膚。
「你何必問呢?你根本就不在乎!」心碎地滑開眼,她強裝出來的冷漠和堅強,在他的怒氣下土崩瓦解,盈盈的淚水灌上雙眼,為原本倔強的眼神平添了一份脆弱和迷蒙。
「我怎麼會不在乎?」余洋咆哮出聲,從昨夜就開始聚集的怒火和恐懼在一瞬間盡數發泄了出來,他猛然抓住她的肩頭,聲嘶力竭地怒吼,「我不在乎會深夜里把你從雪堆里挖出來?我不在乎會在這里枯坐一夜?我不在乎會恨不得殺了歐陽杰?樂平,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到底把我看作是怎樣的人?你知不知道現在你對我到底意味著什麼?我也是個普通的男人,我也會心痛,也會嫉妒,也會被所愛的人傷害!你以為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在受罪嗎?我呢?你到底把我擺在那里?」
「你……怎麼能這麼說!」被他的怒火所震懾,也讓他的話給傷害,樂平強忍著的眼淚終于再也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我愛了你那麼久,等了你那麼久,你現在竟然來問我把你擺在哪里?那好,我來問你,你又把我擺在哪里?如果你真把我放在心上,你又怎麼可以騙我。我受夠了、受夠了!」像再也不能承受一般,樂平顧不得手上的傷,狠命地捶打他的雙臂。
「樂平!」余洋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憐惜地為她拭去不斷滑落的淚水,聲音低啞地懺悔,「你可知道,這一生中,我最不願見到的就是你的眼淚。因為每次看到你哭,我就會心痛、氣悶。這次我不該和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我真的很生氣,我氣你不相信我,我氣你不愛惜自己,更氣你為了躲開我而躲到歐陽杰的懷里。我知道,你對汪琴有疙瘩,對我的不信任也是過去我一手造成的。但你可知道,我心中也有疙瘩,我擔心你對我只是一時迷戀,我擔心有一天你會對我說‘我並不愛你,我愛的是歐陽杰,過去只是一個錯誤,你放開我吧’。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佔據了我的思維、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到那個時候,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吸了吸鼻子,樂平緊咬下唇。該相信他嗎?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之後,她還能相信他嗎?過去的種種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在腦海中慢慢地回放——刻骨銘心的愛、撕心裂肺的痛、千瘡百孔的心。她搖了搖頭,不想再經歷那種感情的折磨。
「樂平!」見她搖頭,余洋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恐懼攫住了他的心,唯恐她會從眼前消失一般激切地擁住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住狂躁的心跳,喚著她的名,聲聲都讓他喉結發痛,「樂平、樂平、樂平……我真的跟汪琴沒有任何牽扯了,昨天,她去找歐陽杰……她真的只是作為我一個單純的朋友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我……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男人,但你不能放棄我!你答應給彼此一次機會的。」
毫不反抗地任他緊緊地摟住自己,感覺他急切的心跳——他勒得她好緊,仿佛要把她嵌進身體里似的,這是否意味著他對自己還是在乎的呢?但……這種在乎又能持續多久?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她怕了,如果與他決裂的引火線是汪琴,那麼埋藏在他倆中間的炸彈就是彼此間的不信任。她真的怕了!
「余洋,我和你有同樣的顧慮,老實說,我們真的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但越是了解,到最後也許就傷害得越深。我相信你和汪琴之間沒有什麼,也相信你說愛我的話,但我不相信自己,我不知道這樣平凡的我可以讓你愛我多久。一生真的太長了,如果真的走到最後是一個難咽的苦果,還不如在它還算甜蜜時就結束它,這樣,真到了那一天,我們才不會彼此怨恨對方,這……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余洋低吼一聲依舊緊緊抱住她不松手,「你這是什麼鬼道理?你的意思是說相愛的人為了某一天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傷害而必須分開嗎?我不懂,相愛的人不是就應該守著彼此嗎?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所有男人的缺點在我身上發揮到淋灕盡致︰自私、怯懦、嗇于付出、自以為是、逃避責任……但我真的在一點一點地改。我不是一個好學生,在愛情的課程上老是讓你傷心,惹你生氣,但我也真的在一點一點地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現在,當我們快要到達終點的時候,你怎麼能放棄我呢?我不放,死也不放!」
「余洋,你不要那麼固執,現在不分開,有一天你會怨我的,而我也會恨你的!」听了他的話,樂平只覺得心中悸動著、撕扯著,忍不住嚶嚶地啜泣起來。
「固執的人是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听見沒有?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你是平凡,但你是我獨一無二的樂平,一路走來,是你教會了我什麼是愛,世上也只有你才能讓我體會到心酸心痛、牽腸掛肚,會讓我想要一輩子都不放手——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還有什麼是愛?!」他吼著,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全部打在她的心上,打得她好痛呀——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樂平突然瘋了似的開始掙扎,不顧自己疲軟的身體,不顧自己滿身的傷口——她只想離開他,她只想逃離這個痛苦的根源。都到現在了,他為什麼還說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來勾動她的心?「我不要再听你說了,你出去、出去……」
不忍心看她傷害自己,余洋松開了臂膀,遠遠地站開,看著她埋頭在雙膝間低低抽泣,他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他就那麼筆挺地站著、痴痴地望著,卻不敢靠近她……良久,余洋的聲音在空洞洞的病房響起︰「樂平,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麼我尊重你。是我讓你對我失望、死心、放棄,我……無話可說,」他頓了頓,揚起一抹苦笑,而後才繼續低訴,「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放棄你,我知道,在感情的道路上我付出得太少。那麼從今天開始,由我來追逐、由我來付出、由我來補償。樂平,我從未像現在這般清醒過,我愛你,千真萬確,如果這些話不能讓我說服你,那麼,你給我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他的眼中燃燒著火一般的堅持,不等她的回答,手握在門把上,「好好休息……別折磨自己,算我求你!」
走了……都走了,真安靜呀……他的聲音是否含著一絲哽咽?他真的為她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