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不懂,什麼母後對允泛存有如此深厚的偏見?
「西施在溪邊浣紗時,誰料得到她竟然能毀掉吳國?」
「母後!」
「別再說了,哀家不會同意的;事實上,季允泛今天三更時就離開谷家莊園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你們不過是玩玩而已。」
忽必烈臉色一白。
「我不信!」
他對她的愛,她不會不知道,否則,又怎會在久別重逢時淚漣漣?
「她向哀家表達得很清楚,她從未想要進宮,也無企圖成為嬪妃;所以,她趁著夜色離開了。」
「我不信!」忽必烈心髒狠狠地揪疼了。「我要親自丟谷家莊園一趟!」
「去吧!如果要你親眼所見才相信的話,去求證吧!」
忽必烈站了起來,與皇太後對視數秒鐘後,毅然轉身走出慈寧宮。
他絕不相信允泛會背叛他!
無論母後如何阻攔,也改變不了他封她為妃的決定!
※※※
杭州西郊十字教堂闊別了半年之後再度回到這座教堂,允泛心中除了五味雜陳之外,更有份難言的溫暖。
當初,她就是在這里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與方向的。
走進教堂,大廳里還是沒幾個人,就像數個月來如一日的樣子。
允泛微微一笑,走向那個跪在地上,閉著眼楮喃喃念著玫瑰經的修女。
「修女,我要受洗。」
「啊!歡迎……」
終于有人受到耶穌的精神感召,決定信教了,是嗎?
愛德琳修女欣喜地站了起來,這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最疼愛的允泛。
「允泛?!」
她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她握著她的手,重復地問道︰「允泛,真的是你嗎?」
「是我,愛德琳修女。」允泛緊緊地擁了下愛德琳修女縴瘦的身子,帶著微笑回答。
允泛看看四周,戲謔道︰「怎麼還是沒多少人信仰十字教呢?沒去傳教對不對?哦,偷懶!」
愛德琳修女被損得笑出來道︰「OH,MYGOD!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報仇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在京城里過得好嗎?他們沒有看穿你是女孩兒的身分吧?」
一連串追不及待的問題問得允泛頭昏腦脹。
她拉著愛德琳修女走向後院,笑著說道︰「別急!我又不會跑掉。先從我打算住多久的問題開始回答好了;我已經辭官,所以,如果你們還願意收留我的話,我就打算長期住下來了。」
「你辭官了?」
愛德琳修女圓睜著藍色眼珠,愕然地問︰「那,報仇的事……」
「我已經按照大元的律例處置了札蘭達父子,所以,我的家仇算是報了。」
愛德琳修女松了一囗氣。
「那真是太好了!沒想到,只花了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完成了你的心願,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嗯,真的是上帝保佑。」
「他們──那些蒙古親貴們,沒有看穿你是女孩兒的身分吧?」
「最先只有皇上知道,之後听皇上說睿王爺也知道,再來就是一個叫掠影的家伙,到最後,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連皇太後、丹芺公主也知道了。」
愛德琳修女听了差點沒昏倒!
皇上、皇太後、王爺、公主都曉得了,那還有誰不知情?
「然後……你都沒被問罪嗎?」這簡直是奇跡!
沒被問罪嗎?允泛微微苦笑了。
「怎麼了?」愛德琳修女小心地問。
「算是──被赦免了吧!」
「是皇上赦免你?」
「不,是皇太後……不過,也許那不是‘赦免’,毋寧說是一種。條件交換比較恰當。」
雖然允泛雲淡風輕地草草帶過,但是心思細膩敏感的愛德琳修女仍听出了弦外之音。
那必然是一段今允泛不願回想的過去,也許還曾經使她痛苦、心碎過,然而,她還是將那些回憶深藏在心中,寧願自己承受,也不願給別人添麻煩。
可是她既然回來了,就斷然不能抱持把悲傷藏在心中的想法。在這個世界上,她並不是孤獨的一個人,世界上還有人會像親人一般的關心她!
所有的情緒──快樂的、悲傷的……全部放在心中,她的心負載得了這麼多嗎?
「願意和我談談嗎?」
就象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愛德琳修女再度對她這麼說。
「愛德琳修女……」
她那雙慈祥溫和,充滿包容的藍色眼眸,總是能看見允泛心中堆疊的情緒。
「雖然我不是神父,但是我很願意听你的‘告解’。」愛德琳修女善體人意的說道。
允泛淡淡一笑。這半年以來的風風雨雨再次浮現眼前,就象記憶的封印被揭開一樣,伴隨而來的,是一張她曾輕撫過的、再熟悉不過的英挺臉龐。
是的她的心負載不了那麼多,半年多來,她習慣性的壓抑自己……可是,今天她必須說些什麼,因為,她累得不想再隱藏了。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回憶。」
「不管需要多久,我都願意听你說完。」
愛德琳修女或許無法解決她所有的問題,可是,她會一直握著她的手,直到她不再傷心為止……※※※
八月初七是皇太後四十二歲壽辰,由初七子時開始,百到十四日子時為止,歷時七天七夜的慶典,在整個橫跨歐亞的蒙古帝國中展開。
斑麗、吐蕃、大理、緬甸、阿羅思、波斯、塞爾柱土耳其等被人元殲滅的部族,以及蒙古帝國的臨界國家暹羅十安南、大食,與震懾于大元天威的歐洲國家東、西哥德王國、東羅馬帝國、拜佔庭帝國、鄂固曼土耳其帝國、法苗克王國,均遣使者前往大都紫禁城納貢。
鎊國使節在中庭廣場,面向慈寧宮方向行跪拜之禮,並獻上其國家的特產與奇珍異獸及珍珠寶石、金器、銀器、玉器;獻壽的各國民俗舞蹈,更是一曲又一曲的取悅著嘉賓。
然而,細心一點的人不難發現,在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忽必烈只有一抹應酬式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中堆疊著沉郁的色彩。
他坐在皇太後的右手邊,身邊分別圍繞著三位皇後──帖古倫、察必與喃必,以及幾位嬪妃。身旁的佳人們手上捧著國外進貢的瓜果與瓊漿玉液,柔聲燕語地盼君王展笑顏。
忽必烈閉了閉眼楮,對于這個無休止的壽宴感到厭倦。
小玄子公公悄悄從後方走出來,附在忽必烈耳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麼,只見忽必烈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母後,有事需處理,容兒臣失陪一下。」
「嗯。」皇太後微微一頷首。
「兒臣告退。」
眼見忽必烈離了席,大皇後帖古倫來到皇太後身邊,輕聲道︰「母後,皇上突然離席,不知是否與季允泛那個漢女有關?」
皇太後深深地看了皇媳婦兒一眼,淡淡地道︰「皇上並非無情之人,總需給他一段時間平復;你就不用多心了。」
「是。」帖古倫識趣地退下了。
皇太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本以為只要讓季允泛離開大都,日子一久,烈兒對她就會慢慢淡忘了。但是,烈兒對她的思念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與日俱增。
他日理萬機,但閑暇之余也沒有放棄找尋季允泛的下落。依照種種跡象看來,就如烈兒所說──這一次,他是認真的!
她是為了遵循祖先遺訓,才強硬地拆散烈兒與季允泛,但是看見兒子日漸消沉的模樣,不免也有股椎心之痛。
到底該怎麼做才對呢?
這個問題就算她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太後,也不知如何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