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魯真充滿恨意地低吼︰「我要你還我妹妹的凊白來!」
允泛重重拍案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而後對著札蘭達怒道︰「本官沒有問你話,你少開尊口。」
身旁的唐非微微一怔,沒想到允泛也有這麼凶的時候,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兀魯真,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如有隱暪,絕不寬貸!」
「是!」兀魯真憤恨地看向札蘭達,而後開口︰「草民是江南行台──闊倫大人的鎮戍軍一員,因為從小失去雙親,與妹妹相依為命,日常所需均由闊倫家供應,因此,下定決心要忠心耿耿地伺候闊倫一家。闊倫大人只有札蘭達一個兒子,因此縱容他為非作歹,開賭場、開妓院,札蘭達性好漁色,甚至他強搶民女為妻,闊倫大人也不聞不問!小的因為要報答闊倫家族之恩,因此助紂為虐,也替札蘭達做了不少壞事。
「在本地,有一家聞名的藥鋪桑竹堂,住的是季老爺一家人,季老爺不但妙手回春,而且待人慈祥,地方上的人都稱呼他為老菩薩。季老爺早年喪子,只有一個孫女季氏,她不單擁有季老爺醫術的真傳,據說還是江南一帶最美麗的姑娘,人人暗地里也稱呼她‘玉面觀音’。札蘭達向季老爺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親,季老爺總是客氣婉拒。
「沒想到,半年前的某一天睌上,札蘭達整合了鎮戍軍包圍住桑竹堂藥鋪,拿季家人的生死,硬是逼迫季姑娘嫁他為妻;季姑娘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只好被押上轎……因為當時草民也是鎮戍軍的一份子,參與了那次的行動,所以草民還知道,札蘭達為了永絕後患,拔出佩刀殺了季老爺夫婦,還有季姑娘的親娘,並且縱火湮滅證據。」
兀魯真說到這里便停住了。這就是所有的經過。
「允……季大人?」唐非不經意的看向允泛,發現他的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擔心地道︰「季大人,你還好吧?」
允泛壓抑了心中的那股椎心之痛,淡淡地道︰「我沒事。」才又對著札蘭達問道︰「札蘭達,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全是兀魯真那狗東西為了陷害本少爺的一面之詞……」
驚堂木一拍,打斷了札蘭達的未竟之語。
「目前你是個人犯,就算你是江南行台的兒子,也沒有自稱‘少爺’的資格!」允泛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人證不能使你認罪,那麼──」
衙役端上一把外表燒得焦黑,但依稀看得出雕工精細、瓖著珠寶的寶劍,來到札蘭達面前。
「這可是你的劍?」
札蘭達一看,當場面如死灰。為什麼……為什麼會找到這把劍?
「回話!」
「不……不是……」
「這把劍上刻著你的大名呢!札蘭達。」
札蘭達打定主意耍賴到底。
「刻著我的名字就是我的寶劍嗎?也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存心置我于死地。」
「好一個札蘭達!本官要你認罪認得心服口服!」允泛鷘堂木一拍道︰「帶鑄餾工曹老爹!」
曹老爹被帶上來行禮如儀之後,允泛客氣地道︰「不用多禮,您起來說話。」
「是,大人。」
「曹老爹,這把劍可是您鑄的?」
曹老爹深深地看了一下,緩緩地點頭道︰「是的,即使燒得焦黑,小老兒也認得出來。這是兩年前,札蘭達公子特地要小老兒所鑄的。」
「你──」竟敢出賣他?!札蘭達氣得說不出話來。
曹老爹冷冷地瞧他一眼。敢害死他的摯友季璋一家四口,他就得有付出代價的準備。
「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們全都串好供來陷害我!我要見我爹!還要告御狀來還我清白!」
當真無恥之恥,無恥矣!
允泛丟下一道九龍金令,冷冷地道︰「是皇上讓本官來辦你的,你沒有告御狀的資格!但是,本官準你與你爹見一面,傳闊倫.查達拉!」
查達拉跌跌撞撞地走進來,看見兒子的模樣,倉皇失措地朝允泛磕頭道︰「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小犬年輕尚不懂事,請大人從輕量刑──」
「你兒子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你慣壞的,竟敢要求本官從輕量刑?殺人償命,你兒子殺了季家,你以為他有幾條命可以死?」
「大人……」
札蘭達小聲地道︰「爹!去找知樞密院事大人來救孩兒!」
「沒有用的,季大人有欽賜九龍金令,就算是皇太子本人來也沒用啊!」
札蘭達萬念俱灰,總算了解到自己的命運,全操在他瞧不起的御前行走的手里。
「札蘭達,你強搶民女無數,又為達目的不惜殺人放火,本官判你明日午時在市集問斬!」一個死刑,便宜他了!
札蘭達一听,暈了過去。
「不!大人──大人開恩──」
「至于你,闊倫大人,你教子不嚴,又縱子為非作歹,知法犯法,依大元律例,銷去頂戴,重責五十大板,打入大牢,終生監禁!拖下去!」
不顧闊倫.查達拉如何嘶吼討饒,允泛硬是不予理會。
「兀魯真,你與整個鎮戍軍皆助紂為虐,算是共犯,雖有悔意,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鎮戍軍每人重責三十大板,勞役三個月!」
「謝大人!」
這樣的審判結果,算起來是很輕的了。想來是這位季大人刻意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吧?
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她也該離開了。允泛平靜地下令──「退堂。」
※※※
走出縣衙,唐非微笑著道︰「這是我第一次看你辦案,果真是辦得有聲有色,不輸給監察御史呢!難怪皇上會派你南下辦案。」
允泛笑了笑。她解下腰間象征她的地位的銅牌,連同官印一並交給唐非。
「這……這是……」
「辭官。」
「喂──」他有沒有搞錯啊?就在他顯示出辦案的才干的時候,他居然說要辭官?他是有听皇上說也許他會辭官,而要他陪同南下就是為了接受他的官印、配牌,並且回京繳旨,他還以為皇上在開玩笑,沒想到這居然是真的。
「皇上應該告訴過你,我要辭官的事情吧?」
「皇上是有這麼說,可是──」
「拿去吧!你不拿著,就是抗旨喔!」
「開什麼玩笑?我接了才真的叫抗旨哩!」
「唐非……」
「是真的啦!」唐非就知道允泛絕對不信,所以從衣襟中掏出皇帝的密旨,遞給允泛。
允泛接過看完之後,簡直不敢相信──忽必烈居然又反悔了!
密旨上寫得清清楚楚──她若要辭官,等到面見他時,再作定奪。
她又走不成了。
※※※
如果說要比賴皮的話,她季允泛是絕對不輸人的。
忽必烈不準她辭官,說是要等到見到他時再談,那她干脆就待在杭州,天高皇帝遠,他又不能丟下一干文武百官到杭州來,反正密旨上也沒有規定她不許不回京。
她不想再見到忽必烈嗎?
錯了。
也許因為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也會是唯一的一個男人,所以,她對忽必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情。
但是想念是一回事,見了面又是一回事。把所有的感情藏在她的心中,不讓忽必烈知道,這樣她看著忽必烈周旋在眾多嬪妃之中時,她心中的傷痛就不會被發現,而自己也可以就這麼假裝不在意了。
驛館的廂房是那麼寂靜,靜得連自己沉澱的思維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就是這樣,一旦生命中進駐了第一個男人的身影,就像被烙印的記號,縱使經過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也不會忘了他曾在她生命中所激起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