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兒說罷,李馭將眼神又轉回她臉上,深夜燭火照映下,李馭清楚地看見她眼眸中的擔憂。
她仍是以前的蔚兒,總是知道他將要做的事、擔憂他的安危,這是他千里迎娶的蔚兒,如今卻要親自將她送回北方,李馭再難掩心底難過。
本要隱瞞她這場戰役,沒想到她一說即中,李馭只有默認。
「我會小心。」
「我已經沒有資格為你穿上戰袍了。」她說得黯然,李馭听得神傷。
「蔚兒,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另一件事,今晚我們見過最後一次面後,我會派人護送你回北方,你……就忘記我們之間的一切吧。」
怎料蔚兒听了沒有太訝異,反而悠悠說道︰「其實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而且一定是你向爹爹求的。」
「蔚兒……」李馭心中翻騰,蔚兒說中他的每一件事。
「三郎,這一切是我造成的,所以這後果也是我該受的,我不怨誰。」蔚兒蛾眉微蹙。「只是,我不知道你何時要出征,不過此時北方天寒,若大批軍隊遠征,只怕還未開戰,兵力先折損一半,突利可汗雖投奔唐朝,但突厥剩下的兵力仍強大,加上早已習慣北方寒冶的氣候,兩軍若交戰……三郎……我……我會……」
「你會擔心我。」蔚兒的眼神已經替她說出了心里話,李馭心生感傷,蔚兒有著胡漢血統,李家又是她的仇家,到底該幫哪一邊,任誰都會矛盾。
他要送蔚兒回北方,就是要她斷了兩人間的情絲,要她沒有牽掛。
「蔚兒,我不是第一回征戰沙場,不必擔心。」李馭說著違心的話,送走蔚兒的目的自己清楚。「回到北方找個好人家照顧你。把我忘了,不要蹉跎青春。」
他雙拳不自覺緊握,最後一句話幾乎要哽在喉嚨,他勉強自己鎮定。
只看見李馭最後從懷中拿出一物,放在蔚兒手中。「這個還是由你保管吧!往後,把我們之間的一切忘了。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無限的酸楚涌在心頭,不過他已無法再為蔚兒做些什麼,他們之間橫著太多阻隔,無法橫越,只能放手,男兒怎會無淚,他將淚水滴在心頭。
蔚兒卻無法忍住,顆顆淚珠滑落,她手握著那把曾屬于她的小刀,小刀再次回到她身旁,但小刀的主人卻從眼前一步步離她遠去。
人說刀劍無情,這把小刀也曾無情地刺穿李馭胸口,然而現在的它,卻像是狠狠刺著自己的心,蔚兒緊握這刀,落淚不語。
翌日清晨,蔚兒收拾了簡單的行囊,門前馬車已經備好,她回頭望了望,看了李府最後一眼,踏出大門。
李馭沒有來送她,出征在即,他一早依慣例領兵操練,要自己不再想任何事,想要藉此逃避。
李馭沒有出現,父親李敬德卻意外地來送行,蔚兒站在轎前,有些驚訝。
「蔚兒,一路上好好照顧自己。」李敬德對著蔚兒說著,蔚兒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是,我會的。」
「另外,不必擔心馭兒,我們已經打算派出百萬兵力跟著他出征。」
「百萬兵力嗎?」
「是的,馭兒領精兵三千先行誘敵,後方有百萬大軍後援。」
李敬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過去的事我不再追究,念在馭兒曾對你動過情的份上,我放你走,未免頡利先有準備,路上莫要對人提及任何事,走吧!」
蔚兒上了馬車,轎內搖搖晃晃,載著她往曾經熟悉的地方前進,她的心離李府越遠,心也越晃。
而李敬德看著越行越遠的轎子,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頡利派她來當內應,他就讓蔚兒放出假消息吧!李敬德嘴角微微上揚,剛剛這番話,也讓正躲在柱子後方的那廚子听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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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四年正月,李敬德、李馭父子只領精銳騎兵三千人,夜襲定襄城。
大雪紛飛,唐軍訓練有素地快速推進,李馭早已熟悉這北方嚴寒氣候,只是領兵前行,卻無法克制地想著一人。
她應該已經到了吧!回到故鄉,重新開始吧!
他心中念著的蔚兒,此刻卻正在突厥大帳中。
頡利可汗看著她,嚴厲間道︰「要不是我的人發現你的馬車蹤跡,你是否打算躲一輩子?」
頡利可汗最近接獲回報,唐軍有可能趁隙進攻,所以加強防備,蔚兒的馬車也被發現。
「可汗,蔚兒父母已雙亡,實不想再卷入戰事,請您放了弩兒,蔚兒將會感激不盡。」
「你身為突厥公主,李家又是你殺父仇家,要你取李家人的一顆頭,有那麼難嗎?」
「可汗,蔚兒實不想再卷入這些是非,請您放了……」
「要我放了弩兒,就拿李家人頭來見,我說過的話不可能改變!」
頡利可汗斥著蔚兒,蔚兒面無表情,不再說話。
突然,只見一突厥士兵慌忙沖入牙帳,神情慌張。
「報!」
「何事這麼慌張?」
「可汗……前方回報,唐軍正往定襄城迅速前進,已經……距離已經很接近了。」
「這個時候攻城?!」頡利可汗面露驚訝,他知道李世民會趁北方災害時侵犯,但真的沒料到會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季節。
「混帳!敵軍已經靠進了才發現?」
「可汗……他們……」
「說!」
「他們這次好像有備而來,不僅行軍無聲,速度也比以往快很多。」
頡利可汗听了雙眉靠攏。「共有多少人馬?領軍的是誰?」
傳令兵听了更加緊張︰「回可汗……領軍的是……李敬德、李馭父子,由于時間緊迫,還不知道有對方有多少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頡利大怒。「你們都在睡覺嗎?給我把派出去的探子通通找回來!」唐軍不聲不響就要攻進定襄城,這讓頡利可汗又怒又驚,痛罵道︰「還不快去!」
連對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這場仗要怎麼打?
「等等!你說領軍的是誰?」
「是李敬德父子。」
「李敬德父子!」頡利可汗面色更加難看。「如果是他們領軍,李唐應該是派出全國重兵。他們什麼時候集結兵力的?怎麼我一點消息都沒有?!」
頡利可汗的猜測不無道理,李敬德是兵部尚書,唐朝鎮國大將,如果連他都親自上陣,肯定是領全國重兵傾國攻城,現在就要兵臨城下,頡利怒急攻心。
不久,探子進帳參見頡利。「回報可汗,唐軍是李敬德、李馭父子領兵。」
「廢話!這還用等你回報?我要知道對方多少兵馬!」
探子聲音發抖地回道︰「我們打探到的消息差異很大,一說是唐軍有全國百萬兵力,但我們實際看到的只有約三千人。」
頡利沉吟了一會。「看到的只有三千人,沒有更確定的消息嗎?」
探子跪在地上不敢回話,頡利想了一會說道︰「阿史那•蔚兒在哪?」
身旁的人應道︰「還在軍營中。」
「把她帶來間話!她在李府這麼久,一定有確實的消息。」
身旁這位心月復回道︰「可汗,阿史那公主的話,未必可信。」
「怎說?」
「她在李府這麼久,不管您怎麼催促,都沒有傳回任何消息,要不是您拿她弟弟威脅,恐怕她早已忘了自己的身分。」
「此話怎講?」
「她應該是對李家那人動了感情。」
「你是說李馭?」
「是的,派去潛入李府的探子是這樣回報的。」他說的是那個廚子。
「女人果真不可信。」頡利可汗想了想說道︰「那麼這探子可有這次派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