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心煎熬,輕移腳步至窗邊,見到蔚兒坐在桌前,拿著一只毛筆,他朝桌上一望,一張自己的畫像,映人眼中。
而拿著筆的蔚兒,面容消瘦,原本清澈明亮的雙眸,現在布滿了憂傷。
蔚兒……
李馭明白了,自己心底有多少解不開的結,蔚兒也就有多少,這一刀不僅刺向了自己的心口,想必也讓蔚兒傷痕累累。
是否放開手讓她走,才是最好?讓她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沒有這些無解的約束,捆綁著她的青春年華,才是對的?
李馭想了一整夜,隔日一早便到父親房中。
「爹,孩兒知道您的苦心,安排小師妹住在李府,陪伴我度日。」」嗯?你想通了嗎?那好,爹立刻派人到她家提親。」
「爹!」李馭打斷︰「不是的,孩兒不是說這事。」
「不然是什麼事?」
「孩兒知道,或許我對蔚兒……該放手了。」
「這不就是想通了?」
「我想放蔚兒回到北方。」
「放她回去?」李敬德笑意頓失。「不可能。」
「爹!我們總不能關蔚兒一輩子。」
「當初是你威脅爹,爹才沒取她性命,這樣的人放她走,當我李府是什麼?堂堂一個兵部尚書府,讓奸細自由進出?」
「爹!」
「這事沒的商量!馭兒,忘了她,早日把瑛兒娶進門。」
「我不會娶瑛兒的。」李馭話語堅定。
「瑛兒對你那一點不好?」
「瑛兒很好,只是我此生無法再愛他人。」
李馭說罷,轉身開門要離房,他不想再和爹爭執。不料門一開,看見殷瑛站在門口。
「小師妹?」
「馭哥哥,我……」
「你都听到了?」
殷瑛不語,只點點頭。
李馭緩聲道︰「小師妹,我對不住你了。」
他沒有再給殷瑛其他安慰,從她身旁擦身離開,殷瑛仿佛能感到這一瞬間有道冷風,毫不留情地吹向她。
李馭知道自己沒給殷瑛留情面,自己這樣顯得無情,然而他一生的情感早已付出,心中再也沒有任何空隙。
第八章
「放蔚兒走!」李馭是日又到了父親李敬德的房中。「留她在這里,只是徒增痛苦,讓她回北方吧!」
「她痛苦?她帶給你的背叛就不痛苦嗎?」
「爹,」李馭垂下眼。「她在,我們兩個都痛苦,她如果離開,孩兒也許會好過一點。」
「馭兒,真的是這樣嗎?還是這是你為了讓她走,故意講給爹听的。」
「孩兒沒說謊。」
李敬德沉吟了一下。「好,馭兒,爹可以讓你放蔚兒走,不過,你必須娶瑛兒進門。」
「爹!」
「不是瑛兒也可以,總之就是要另娶他人,證明你可以忘記蔚兒。」
李馭站在原地,許久不語。
讓蔚兒自由……也讓自己放手……
或許……我們都該向命運屈服……
李馭思忖了許久,慢慢抬起頭,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情緒︰「爹,就照您說的吧!」
「好,孩子,爹相信你很快就能重新開始,我這就派人到殷家提親。」
「請再給孩兒一些時間。」
「到時你不會反悔吧?」
「孩兒會照您的意思做,不過孩兒預估不久後會有戰事,我想先專心于此。」
李敬德垂首想了想。「好,爹也想是時候了,就先專注戰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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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年災害和內部分化後,突厥元氣減損,正是突擊的好時機。
不過唐朝甫用兵中原打下江山,士氣雖高但不宜立即再大興戰事,兵部尚書府近日上了一個奏折,表示只要精兵三千,便可取下突厥定襄城。
爆廷之上,大家莫不對這個提議議論紛紛,李敬德對著大家說道︰「現在正值冬天,北方天寒地凍,不但大損突厥戰力,且他們更不會料到唐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突擊。」
一名大臣回道︰「不過定襄城是突厥的都城,駐兵想必不會太少,僅以三千兵力襲擊,雖然可以讓我們的大軍休養生息,但會不會太冒險了?」
眾臣商議著,太宗問道︰「李將軍有把握嗎?」
李馭道︰「我和爹商議過了,此戰必捷。」
「好!就挑選精兵三千,大家等你們凱旋。」
李家用兵出神入化,關內外早有所聞,李家為唐朝打下不少江南江山,受封兵部尚書不是沒有原因,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節突擊突厥的確是條好計,不過也考驗李敬德父子的能耐。
回到了李府,只見李馭獨自在後院踱步。
「孩兒,是否在為出兵之事煩憂?」李敬德走近問到。
「這些日子,士兵未曾懈怠,孩兒對突厥習性也有一定了解,此役雖有風險,但孩兒並不怕。」
「不過爹見你神色凝重,在想什麼嗎?」
「爹,」李馭想了想說道︰「孩兒想先將蔚兒送回北方。」
「在此時送回?要是她泄漏半點軍機,唐軍還有機會活命嗎?」李敬德不悅。
「蔚兒不會的,我相信她。」
「我不會答應的。」李敬德堅持。
「這是孩兒行前的最後要求。」李馭說著,心中有隱隱的痛。「我不在李府,沒人看著蔚兒,我不知道會有什麼事,再說,」他聲音低沉了下來。「戰事難預料,此次突襲要是失敗不能回來,我也不希望蔚兒知道。」
李馭有些恨自己,在這最後關頭,還是為蔚兒著想,他不知道蔚兒到底還愛他幾分,也忘不了蔚兒狠狠刺下的那一刀,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在出兵之前,仍想先安頓好她,像是交代好自己最後的心願。
他見李敬德不語,繼續說道︰「爹,若您答應孩兒此事,那麼我回來後,就依您安排,另娶殷瑛為妻。」
李馭眼中閃過一絲情意,李敬德看得出來,那是對蔚兒的感情。此時他的眼中一樣閃過一絲光亮,卻有些詭異。
「馭兒,至今你仍相信她?」
「是的,爹,我相信她不會做出對不起李家的事。」
「好,」李敬德沉吟。「那爹就不再多說,就依你,讓她走吧!」
李馭臉色轉為喜悅,而李敬德心中此時卻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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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李馭走到了別院,這次他不再翻牆,直接開門而人。
自從被關進別院後,蔚兒不曾見到深鎖的大門被打開過,更沒想過,推門而入的……竟會是李馭。
蔚兒手上的銀針頓時落地,細小的縫針本很難讓人注意到落地聲音,但在此寂寥的夜,卻是那麼清晰。
再見李馭,她站在桌旁不語。
而李馭也立在門口,沉默許久。
兩人的眼中都有復雜的情緒,過了許久,蔚兒先開了口。
「三郎……你還好嗎?」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嗯,我很好。」李馭低聲說著,此刻蔚兒悠悠地道︰「那……傷……痊愈了嗎?」
說罷她眼眸中透出難以言喻的情感,這自己造成的傷,該如何啟口?
李馭的右胸口其實傷的不輕,銳利無比的小刀傷及經脈,要全然復原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李家對這傷非常保密,不僅只由二哥李逸替他治療,甚且平日例行的操練,李馭一件也沒有少,照常帶兵演練,也因此傷口好得更慢。
不過,他仍對著蔚兒說道︰「傷口已無大礙。」
他的雙眼刻意避開蔚兒的視線。「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蔚兒看了看他,想了想說道︰「你是要趁正月雪天之時,突然襲擊可汗嗎?這樣……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