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趁你離開前問你對雪橇有沒有興趣,因為星期六晚上教會有群年輕人想乘雪橇,要找成年人自願當伴護。」
這是約會嗎?他真狡猾,這種邀請法使她難以分辨。但是她衡量各種可能性,最否認定馬可不是她的型,于是婉轉拒絕了這個似是而非的約會。
第二天早上他又來電,聲音听起來過度輕快而且太大聲。
「施大太,我是卜馬可,今天好嗎?」他的語氣宛如廣告中過度熱心的二手車推銷員。
「很好。」她機械化地回答。
「星期一晚上忙不忙?」
猝不及防,她只得據實以告。「不忙。」
「我能邀你去看場電影嗎?」
「呃……星期一?」梅琪結結巴巴地找不到借口推托。
「我6點半去接你。」
「呃……」她深感窘迫,但是腦中一片空白。
「6點半,答應吧。」
她緊張地干笑。
「如果你拒絕,我會再打電話來。」
「卜先生,我不約會。」
「好吧。改天我帶晚餐上門找你,那就不算是約會。」
「卜先——」
「叫我馬可就好。」
「馬可,我真的不約會。」
「好,我們各自花錢買票。」
「你真是鍥而不舍,對嗎?」
「是的,夫人。星期一好嗎?」
「謝謝你,還是不行。」她堅決地說道。
「好吧,不要訝異我再打電話來。」
這男人的傲慢足以塞滿一牛車,她心想,掛斷了電話。
星期三午後電話又響,她備妥借口接听,結果不是馬可,而是瑞克。他沒說自己的身份,徑自問候她的近況。「嗨,你好嗎?」
她展顏一笑。「噢,瑞克,是你。」
「你以為是誰呢?」
「卜馬可。他已經打過兩次電話。」
「我說過他是行動派。」
「他簡直是騷擾。」
「鎮上單身女性原就不多。遑論漂亮又富有的,他鍥而不舍並不意外。」
「席先生。你是在羞辱我。」
他哈哈大笑。「開始貼壁紙了嗎?效果怎麼樣?」
「棒透了!你來看就知道,它……」她驟然察覺話中的暗示。就此打住。
「怎樣呢?」他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它是淡粉紅色,但是你看不到。「快完工了,壁紙本身充滿夢幻的色彩。」
「好極了。卡車呢?你考慮了嗎?」
卡車,卡車,她根本沒想過。但是她確實缺少運家具的交通工具。
「如果不介意。我想向你借。」
「要不要順便借個幫手?」
她納悶自己該如何回答,因為這項建議出乎她意料之外。
見她不答,他徑自補充︰「我想你要買大型家具,一定需要幫手搬上搬下。」
真是進退兩難,如果用違反禮教為由拒絕可能只會顯得自己多心,但是接受又可能給他某些暗示。最後她決定開誠布公,即使會冒犯他。
「瑞克,這是明智之舉嗎?」
「我正好有空。而且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順道去取送南茜的聖誕禮物。珠寶店來電說貨到了。」
提及南茜的名字無疑開月兌了他們的罪。「噢……也好。」
「我該幾點抵達呢?」
「盡早。免得我錯失任何好東西。」
「你吃早餐嗎?」
「對。但是——一」
「我7點去接你一起吃早餐。呃,梅琪?」
「什麼事?」
「你最好穿靴子,我那輛破車的暖氣似有若無。」
「我會的。」
「明天早上見。」
她掛斷電話,垂頭瞪著地板,整整兩分鐘想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簡直像傻瓜一樣。
她低聲詛咒地起身拿起話筒,想要打電話去取消。
但是她又把話筒擱回去。
你明知自己在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真的。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她的心便開始歡欣吟唱︰今天我們要見面,我將見到他!她翻身側躺,下巴埋進羽毛枕頭里,想著究竟如何接觸,才是和一位有婦之夫保持純友誼的關系。她躺著想念他的發、他的眼和嘴,然後翻身仰躺,閉上眼楮,雙手緊緊護住小骯上方。
她故意選擇最缺乏吸引力的衣服,一件藍色牛仔褲搭配怪異的金色毛衣,但是細心打點的頭發和化妝又毀了她的用心。
準7點他們在人行道上踫面,她穿著靴子和粉紅色夾克,手中抱著四條毛毯。
「早安。」他說。
「早安,我帶四條毛毯來墊家具。」
「來,我來拿。」
他接過毛毯,兩人並肩走向他的車。
他將毛毯堆在座椅上,兩人一起坐進車里。車外晨曦未升,只有車內昏暗的小燈,收音機正播放芭芭拉史翠珊的歌「過一個快樂的聖誕佳節」。
「回憶往日時光……」她的歌聲婉轉清亮。
他們聊起最喜歡的聖誕節,小學六年級時唱一首挪威語的民謠報佳音;還有兒時築雪碉堡,威斯康辛州送乳酪的聖誕節傳統等等。當他們聊累了,四周的沉默同樣令人怡然自得。他們一起欣賞音樂,並為DJ的笑話哈哈大笑。他們在安詳和寧靜中前行,注視高速公路的紅色燈河迤邐蜿蜒,靜靜欣賞天色破曉,灰色的晨曦使車內感覺與世隔絕而且舒適愜意。
就在右前方一處紅綠相間的霓虹燈招牌注明「甜甜圈大王」前,瑞克減速轉彎。
「喜歡甜甜圈嗎?」他問。
「這麼早的時刻里?」她故作嫌惡的語氣。
他扭頭對她一笑,卡車震動地開上未鋪柏油的停車場。「剛出油鍋的甜甜圈新鮮又好吃,現在時刻正好。」輪胎咚地陷進洞里,梅琪震了一下。
她笑著回答。「希望他們的食物別像停車場這般糟糕。」
「信任我吧。」
「甜甜圈大王」的室內裝潢毫不起眼,臃腫的女侍問也不問就替他們倒上兩杯咖啡,然後旋風般地掉頭離去。
梅琪笑著凝視女侍的背影,「看來我們點了咖啡,嗯?」
「大概吧。」瑞克端起杯子喝一口。「這里沒有高級的品味,但是自有它的鄉村風味。」他將菜單遞給她。「看看什錦蛋卷,它的分量足夠兩人分享,如果你不介意。」
梅琪整整花了30秒才把什錦蛋卷的內容讀完,她的眼楮睜得像銅鈴。
「真的?一份什錦有那麼多東西?」
「是的,夫人,一大盤。」
「好吧,你說動我了,我們一起吃。」
丙不其然,餐後梅琪回到車里,車體的震動令她捧著肚子申吟。「噢,求求你,輕一點!」
「這正是你需要的。」他揶揄地說道,反而加快車速開過停車場,震得兩人東倒西歪。
「席……瑞克,你……你瘋了!」她笑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在笑。「這輛破車還是很管用,哪天我們應該開到冰上做甜甜圈。」
在他們年輕時,男孩喜歡把車開上冰凍的湖面蛇行畫圓圈,好像做甜甜圈一樣,女孩則樂得尖叫大笑。
在瑞克身邊,梅琪感到一股強烈的感傷撼動她的心。
梅琪,梅琪,你要謹慎。
但是瑞克正對著她笑,她故意忽視體內的聲音,取笑他說︰「你是甜甜圈狂,知道嗎?」
「是嗎?告我好了。」
以前她會親昵地挨向他身邊,一路上保持那種姿勢。而今他們分開坐。唯有目光糾纏,心中明白舊情復燃卻又無力制止。一輛車由左側呼嘯而過。留下逐漸遠去的引擎聲,瑞克懶懶地咧嘴微笑。眼楮依然盯著梅琪,然後收回注意力。將車開上高速公路的車流里。
好半晌他們不發一言。只是暗自整理紛沓的感受。納悶究竟該怎麼做。梅琪望著窗外的野草和飛掠而過的雪堆。
「梅琪?」
她轉身發覺他正望著自己。「我剛想到自己近年來已很少這麼開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