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年齡太大了一點,跳不動啦!呃……小姐……」
「利,」我說,「利小姐,我是這兒的家庭女教師,托馬斯爵士。」
「噢,真的,」他說,「我要說,利小姐,在你渴望盡興跳舞的時候,還考慮到我的舒適,你真是太客氣了。」
「坐一會兒,我是挺高興的。」
「我看你既非常艷麗動人又心地善良。」
我想起了菲利達的指點,便若無其事地接受了這番恭維,仿佛我對此終生都是習慣的。
他不拘謹了,對我信任地說道︰「是我妻子愛到這種場合來。她是那麼充滿活力。」
「啊,對,」我說,「她長得非常美。」
當然啦,我一走進舞廳就注意上她了;她裹在淡淡的紫紅色薄綢里,綠色襯裙非常明顯,她特別喜愛薄綢以及這類貼身的衣料。考慮到她的身段,這是可以理解的。她佩戴許多鑽石。在紫色的襯托下,綠色變得極為柔和。我在考慮,比起她的裝束,我自己穿的鮮綠色就不那麼醒目了。她看上去具有超群出眾的美,和她出現在任何聚會時一樣。
托馬斯點點頭,有點兒頹喪,我想。
就在我們坐著談話的時候,我的眼楮在大廳里掃了一周,突然把目光落到高高地嵌在牆上的窺視孔處,星形孔那麼天衣無縫地暗嵌在牆上,以致于沒有人會猜到有個孔在那里。
有人透過窺視孔在望著,但是要看清是誰卻不可能。
我想︰當然是阿爾文了。她不是一直透過窺視孔觀望嗎?這時我驀地吃了一驚,在我坐在那兒望著跳舞的人群時,我看到了阿爾文。
她穿一件白細布連衣裙,系著一條寬大的藍腰帶,我見到她在連衣裙的上方佩戴著那銀質鞭形飾針。這些我只是隨便注意到的。我迅速向上朝窺視孔一望。那張影影綽綽、難以辯認的臉還貼在那里。
晚餐分別擺在餐廳和潘趣酒室兩處。兩處都是自助晚餐,客人們自己動手,因為按照習俗,一年到頭惟有這一天,僕人們在他們自己的廳里開舞會。
我看到這些很少自我服務的人現在覺得這樣做是挺有趣的。一盤又一盤的菜都是廚房勞作的成果︰各種類型的小餅,這兒叫做肉面餅——不是平常在廚房里吃到的大餅子,而是精美的一種。還有牛肉片和多種多樣的雞、魚。有一缽熱潘趣酒;另一缽是加料酒;還有蜂蜜酒、威士忌和黑刺李酒。
苞我一起跳晚宴舞的彼得•南斯洛克,把我領進潘趣酒室。托馬斯•特雷斯林爵士與塞萊斯蒂尼已經在那里了,彼得把我領到他們坐的那張桌子上邊。
「讓我們來吧,」他說,「我去給你們拿吃的來。」
我說︰「讓我來幫你。」
「胡說,」他回答說,「你和塞萊斯蒂尼呆在一起好了。」他開玩笑地低聲耳語︰「今天晚上,你不是家庭女教師,利小姐,你象其他人一樣是位女士。別忘記這一點,那就沒有別的人會把你當作是的了。」
可是,我決心不要別人服侍,堅持與他一道去取自助晚餐。
「驕傲,」他低聲說,用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臂,「難道那不是天使們犯的過錯嗎?」
「這也許是進取心吧,我不敢斷定。」
「噯,的確,你也並不是不帶有那種銳氣的。沒關系。你吃什麼?你自己來也好。我們科尼什食物對你們塔馬那邊來的異鄉人來說似乎有點怪。」
他開始往早已擱在那兒備用的托盤里放食物了。
「你要吃哪種餅?吉布利特餅,斯奎蒲餅,乃特林餅還是木格特餅?哈,這兒也有塔達吉餅。我可以向你推薦斯奎蒲餅︰一層又一層的隻果和咸豬肉、洋蔥、羊肉以及小半子肉。最美味可口的科尼什食品。」
「我準備嘗一嘗。」我說。
「利小姐,」他繼續說,「馬撒……有人告訴過你,說你的眼楮象琥珀嗎?」
「有」我回答。
「有人告訴過你,說你長得美嗎?」
「沒有。」
「那麼,那一定是疏忽了,要立即予以糾正。」
我微笑,這時,康南與特雷斯林夫人走進餐室來了。
特雷斯林夫人挨著塞萊斯蒂尼坐下,康南走過來取自助晚餐。
「我在給利小姐上我們科尼什食品的啟蒙課哩。她不知道『漂亮姑娘『是什麼。鑒于她本人就是這麼一位,她竟不知道『漂亮姑娘』,康,你說怪不怪?」
康南看上去顯得很激動,他笑嘻嘻地望著我,那目光是熱情的。他說︰「利小姐,『漂亮姑娘』是象這里擺的拌上油和檸檬的沙丁魚的別名。」他拿起一把叉子,在兩個盤子上各放幾塊,然後又說︰「這是對古西班牙的煙燻鯡魚的名稱的縮短,我們這兒總是說這種食品合乎西班牙紳士的口味。」
「一種遺風啊,利小姐。」彼得打斷了他的話,「在那些日子里,當西班牙人侵擾我們的沿海時,他們對另外一種漂亮姑娘特別感興趣。」
阿爾文進來了,站在我的旁邊。我覺得她看上去有些累乏了。
「你應當睡覺了。」我說。
「我餓了。」她告訴我。
「吃過晚飯,我們就上樓。」
她點點頭,帶著倦意的愉快,在一個盤子上叉了許多食物。
我們圍著桌子坐下來,在座的有阿爾文、彼得、塞萊斯蒂尼、托馬斯爵士、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
猶如一場夢境,我竟和他們坐在一起。艾麗斯的飾針在我的連衣裙上閃閃發光。我想︰這樣,兩年前,她一定象我現在坐在這兒一樣,一定會坐在……阿爾文那時不會在這兒,她過分年幼,不會被允許來的;可是除此之外,事實上,我處于艾麗斯的位置,這一定象別的一些場合。我不知道在座的其余人有沒有想到這一點的。
我記起在窺視孔所見到的那張臉,回想起上一次舞會時阿爾文說的話。我記不清確切的話語,但是我知道是說艾麗斯喜愛跳舞,如果她回來的話,說什麼也會參加舞會的。于是阿爾文很希望在跳舞的人群中見到她……萬一她從另一個地方注視著呢?我想到月光下朦朧的日光浴室,我暗自盤算︰我在窺視孔里見到的是誰的臉呢?「
然後,我想到︰吉利!倘若是吉利會怎樣呢?一定是吉利。還可能是別的什麼人呢?
這時,康南說︰「我再給你弄些威士忌酒,托馬斯爵士。」我的注意力又被帶回到圍桌而坐的人們之中。康南站起來,走到放食物的地方。特雷斯林夫人立即站起,向他走去。我覺得很難把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我在暗自思量︰他們看上去是多麼出眾——她穿著紅紫色泛出綠光的褶皺織物,是舞場上最有姿色的女人,而他當然是最為高貴的男人。
「我來幫助你,康南。」她說,我听到他們一齊大笑。
「當心,」康南說,「我們要弄潑了。」
他們背對著我們,當我疑視他們的時候,我想,稍微遇到一點刺激,我就會淚如泉涌,因為現在我清楚地看到我所抱的希望的可笑。
在他們回到餐桌旁的時候,她伸出手臂挽住他的手臂。那親密的姿態深深地刺傷了我。我猜想我喝了過量的蜂蜜酒,或如他們所稱的糖水。這是個柔和得多的名稱。但是梅林山莊釀的蜂蜜酒是很烈的。
我冷冷地對自己說︰你該退場了。
當他把杯子遞給托馬斯爵士時——老先生用一種使我吃驚的速度一飲而盡——我注意到在阿爾文的眼下有點模糊的陰影,便說︰「阿爾文,看樣子你困了。你該上床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