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風吹拂,腥血氣味中卻摻雜了一股幾不可聞的幽香,聞得熟悉的香味兒,她知曉那是女兒家身上的清香,倏地回神,驚恐的眸子頓浮出一絲生機。
方水蓮拚命撐起虛軟的身子,一逕來至畜欄後方,想是尋個究竟,抬眼環視仍無蹤影,背後驀地「唰啦」輕響,嚇得她「啊呀」地尖叫出聲,整個人摔倒在地,渾身不住哆嗦。
蹦起勇氣,她回頭一瞧,竟是一位身穿淺黃衣衫的小泵娘背對著她盤蹲,見她雙肩微聳,又瞧不著她的臉,便以為小泵娘是同她一般因誤入此地,目睹了鮮血淋灕、白骨遍地而心生害怕恐懼。
見此情況,她總不得丟下一位小泵娘,自個兒逃命去。憐憫心一起,方水蓮便壓住內心的恐懼,挨身過去,柔聲安撫道︰「小泵娘,別怕,咱們一塊兒出去,恐是有畜牲入了宅院,來偷吃雞子,留了一地殘尸,此地不宜久留,怕是那畜牲尚未離開這兒,將我倆給傷了,咱們倆一同出去,也好壯壯膽,小泵娘你還是快和我走罷!」不及表明身分,她僅想到要速速離開此詭譎之地,便輕輕拍向小泵娘的細肩,似是安慰也似是提點。
然而,不知怎地,眼前的小泵娘依舊維持原姿,對于她的好心呼喚並不在意。
見狀,方水蓮有些疑惑,趕忙低頭看去,輕喊了聲︰「姑娘……?」
瞧至小泵娘的側臉,豈料,一入眼的卻是張著血盆、尖牙似若鋸齒的猙獰面相,一大只雞腿子正放在嘴岔子里細嚼爛咽,紅艷的液體沾滿了前襟,一雙斜長杏眼微眯了眯,似是驚擾了璃兒吃食的興致,咕嚕一聲,連肉帶骨全給吞下肚月復。
「啊……」親眼目睹了這血淋淋的一幕,方水蓮早嚇得真魂出竅,呼聲不及,兩眼一黑,便登時往後倒去,頭部恰是撞著了地上的小尖石,頓時血流滿地,溢了一大灘濕紅。
璃兒抬眼一見,努鼻一聞,認出來人,斜長的眸子迸出銀光,睜圓瞪大。
如此陌生又突起的香氣……是她!方水蓮——大伙口中的少夫人!就是她巴著瑛哥哥、奪了瑛哥哥!憶起繞于耳邊的聲聲笑語,濃烈的血味迷惑了心智,即兩手一撐,就勢撲向方水蓮倒地的身子。
撲倒獵物,她並不急著食用,反是伸出利爪撕扯衣裳,露出白皙柔女敕的頸子,吐出小舌舌忝去沾于上頭的血跡,細細地抿抿唇,似是品嘗賞味。
待沾附的血跡全然拭盡,就在此刻,未完全昏迷的方水蓮忽蘇醒了過來,方一睜眼,便見一龐然大物壓于身上,教她動彈不得。
後腦一陣著疼,方水蓮下意識地蹬踹了幾下,待看清身上為何物時,嚇的大叫出聲,急欲伏身而起。
容不得她大喊,璃兒一見她醒來,即張大嘴盆,露出銳牙,往著細白的咽喉上就是一口,尖牙深嵌,霎時鮮血四濺,猶如水柱般狂灑了一地,濺得她一頭一面。
「啊——」被咬住脖子,方水蓮一聲長吼,破碎且淒厲,劃破寂靜深沉的黑夜,終至消逝于無垠邊際。
十五圓滿的月娘如常般地高掛著,只是,瑩亮的光輝似是夾雜著艷紅,水銀瀉在白璨璨的身軀,不意染上的赤紅透出一絲邪佞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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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亮,鏗鏗鏘鏘,彷是發生了啥大事,石牆大宅內腳踏聲不絕于耳,個個匆忙急迫,馬不停歇,為萬籟寂靜的街道增添無比的吵雜。
接連幾個日子,戚府上下一片渾沌,大伙兒忙的亂糟糟,一下子是為了少夫人的失蹤,遍尋蹤跡,現會兒卻是忙于替著掛于回廊欄干、前庭院卸下白簾奠布,緊接換上大紅燈籠,褪去喪戶蕭條之景,改成一片洋洋喜氣。
「唉呀,可累死我了,才剛忙完少夫人的奠禮,這會兒又得辦少爺的喜事。」架上的奠堂不過才三五天,一會兒又成花廳禮堂了,白布變喜帕、喪彩成燈籠,怎麼看就怎麼怪。
「呵,可不?說來也真夠奇怪的,怎好端端的一個人平白無故說不見就不見,咱府里又不是市集那些變戲法的。」另一位著髻的丫頭輕笑出聲,拿眼瞅著身旁年紀稍輕的丫頭。
「莫非……大伙兒口中的狐狸精不是住在北苑的那女人,實則少夫人才是,咱們都被妖術給蒙了眼。哎呀,若真是如此,說不定待會兒一晃眼,整座宅邸便全成了廢墟,滿是枯干野草了。」她故意掩嘴驚呼,兩眼瞪的老大,裝作一副驚愕,夸張的模樣可同戲子比擬了。
「噗哧,你說到哪兒去了,據聞少夫人是被不知打哪兒來的野獸給吃了,那晚還見得後院畜欄里一堆殘骨咧,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包準是少夫人晚上一人閑來無事亂走亂逛的,才教闖進府偷吃雞的野獸給吃了罷!說到底,也全怪不著咱們,進府沒多少日子喜事竟成了喪事,老夫人還說是少夫人帶來穢氣,要趕緊另訂門親事來沖沖。」現在想來,她的心都還有些懼意,老夫人的無情絕義她可是徹徹底底地見識到了。
一來一往滔滔不絕,兩個小丫頭手執盤碟,便停著不走,在原地笑鬧了起來。
「還在那兒閑磕牙,你們全都想被攆出府是罷?」小丫頭們又偷空在那兒說嘴,氣得前來探尋的老總管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大聲斥喝。
兩個小丫頭一怔,訥訥地低下頭,齊口同聲道︰「咱們絕不再犯了。」怕總管再罵,即拿著托盤、花彩疾速退離,一溜煙兒地跑了。
見狀,老總管不由長嘆了口氣,晃眼逡巡,走走探探,早先的白綾蓮花已被卸下,換上的是屬于嫁娶喜事的紅緞喜簾,其實,小丫頭們說的不錯,此次少夫人被獸野食之事,確是特為怪異。
先說府內向來平靜,位于大市都城中,又哪來的野獸偷吃雞子害人?百年來,人文薈萃的蘇州從未听過此等事件,再說他在戚府待了大半輩子,亦沒親眼見過啥凶惡獸狼出沒,更甭提有哪家哪戶丟了豬仔雞鴨的,現刻卻出了野獸食人之事,怎不教人心生疑惑?
可近日後院所飼養的牲畜頻頻無故失蹤,鐵錚錚的事實又容不得辯駁,要說真沒猛獸,那平白消失的雞鴨又該做何解釋?雙眉緊擰,總管捋了捋白花花的長須,沉吟許久,依是思索不出個道理來。
只是……看向周遭滿是紅艷的燈彩,眉間的深溝不由又是緊皺了幾分,對于老夫人的決定,他亦是頗有微詞。
不論少夫人是否真如大伙兒所猜測的那般,也不該偏選在此時辦起喜事來,甭說對于往生者是大為不敬,更是教親家那頭情何以堪。
自發生了此款子事體,方水蓮的娘家們聞訊趕來,方老爺氣沖沖的當場要崔秀玉給個交代,一個好端端的窈窕秀女,出了閨閣沒幾日,如今下落不明,就這般憑空消失,怎麼說都讓人不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沒個憑據,方家兩老便不肯善罷甘休。
無奈下,左右躊躇,崔秀玉僅是說莫氣莫惱,拚命安撫,怎奈方老爺亦是個頑固之人,頻頻指責戚家的不是。
火氣一上,崔秀玉便顧不得什麼,怒說方水蓮是自個兒命薄,無福消受戚家少夫人的頭餃,怎能將過錯全推于戚家,說不定方水蓮是和哪個野男人勾搭上了,這才趁夜逃出府,雙宿雙飛去了,反倒是讓戚家蒙羞,沒來責怪已是給足了面子,現刻找不著尸首,更是無所對證,到底那夜發生了何事誰能說個準?要吵便找出個證據來,甭在人家的地盤上瞎嚷嚷!此番話和著崔秀玉的撒潑,堵得方老爺啞口無言,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