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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不得寵 第4頁

作者︰佟月

「鳳大人甚至對外宣稱你是他親生女兒,可見他多疼你了。」

這些……所謂的人情冷暖,在她甫踏進這座宅子、抬眼對上那些冰冷且帶著鄙夷的眼神時,她便全都明白了。

因此,面對那些冷言酸語,她從不吭聲,但即使她習以為常,卻仍是無法避免讓那些話鑽進心頭、狠狠地戳上幾個血窟窿。

「語箋,過年你就滿十三了吧?」嬸娘那溫柔卻帶著刺的聲音這麼問著。

「噯。」她點頭,乖巧地應道。

嬸娘又笑,打量著她。「瞧你娘把你生得多好,彎彎的眉、大大的眼,花兒似的可人兒。很快呀,你就要十五了,到時候上門提親的人恐怕是連咱家門檻都踩破了。」嬸娘笑了一陣,才又問道︰「語箋啊,告訴嬸娘,可有心上人沒啊?」

她半垂著臉,搖頭,不被察覺地擰了下眉。

這女人又在打什麼主意,她的兩個女兒一個十七、一個十六,哪有時間再來管她的親事?

她才十二,還早得很不是嗎?這些人都不懷好意,她怎麼會不知道?

「語箋啊,我們是你唯一的親人,又怎會害你呢?」在騙她的秘方時,他們會這樣說道。

他們不是她唯一的親人,她還有個親妹妹,爹娘去世時,她才滿周歲……給嬸娘送了人去,說她克父克母,如今生死未卜……

這些她沒同人說過,他們就當她忘了。

他們當她膽小怕事,以為她不知道他們夫妻倆一肚子壞水。他們命丫頭趁著她不在時到她房里翻箱倒櫃,就為了秘方。

他們懷疑她藏起來,懷疑她沒有對他們坦誠。的確,她是瞞著他們──她六歲那年,爹爹就將那些秘方交給了她。她花了兩年的時間,將那些秘方及醫書的內容全數背了起來,所有的醫書都在爹娘死後,由她親手燒了。

這些秘方是為了救人的,可不是讓他們拿來發橫財的。

「那嬸娘可就給你做主了。」清了清喉嚨,一樣是笑著的。「語箋啊,同你說個大好消息,你叔叔這趟到訟卿國去,幫你物色了個對象。同對方說好了,滿十六就嫁過去,還合了八字,听算命先生說,上輩子也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是怎樣的人啊?」她露出「嬌羞」的笑容,順著嬸娘的「喜上眉梢」問道,免得人家說她不知好歹。

但心底……隨即揚起一陣寒意。

他們……就是要這般將她往絕路上逼是嗎?

嬸娘滿意的對象……他們怎會如此好心?那人,怕不是瘸了就是瞎了吧!是個官宦人家的少爺倒是有可能──而叔父之所以會答應,必定是對自身有利。

若將她嫁給那人,或許能讓叔父仕途順遂吧?

「那孩子呀,大你兩歲,你叔父見過了,說是長得十分好看呢。嬸娘先跟你說聲恭喜了,語箋。」

「謝謝嬸娘。」

「哪兒的話。」嬸娘站起身,伸出她那又是玉鐲、又是金戒叮當響的手,模了模她細滑的臉蛋。「你是大女孩了,日後要更乖巧,否則嫁到人家那兒,公婆會不喜歡的。」

語箋點頭稱是,望著嬸娘遠去的背影,咬緊了牙,腰桿子始終直挺挺的,像是要維護她最後一絲尊嚴。

但心頭卻是越揪越緊,她似乎听見嬸娘那得意洋洋的笑聲,似乎听見外頭丫鬟之間的竊竊私語。

然後,淚……就這麼不爭氣地落下了。

***

在第一絲微弱的燭光探入自己眼中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只有──疼。

渾身無一處不疼。游少觀覺得自己像是給人嵌入了床中,動彈不得,腦子也重得很,昏沉沉的,他知道自己是誰,卻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為何在此……理不出任何頭緒。

耳邊轟隆隆地響個不停,十分喧鬧嘈雜,那鑼聲一下下敲擊著他微弱的意志。他微皺了下眉,稍稍適應光線後,睜開了眼眸。

艱難地側首,一個身影映入他的眼中。那小小的身影有些遠,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他慶幸此時身旁有她,也渴望抓住她……

他望著她,望著那抹柔和的白色身影,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瞧著她似乎越來越遠,咬牙張開了手,手指在他眼前似乎掌握了她,卻什麼也沒有抓到。

別離開……

那身影掀開布簾,欲往外走去,他心頭一急,沖著她的背影嘶啞地喚了聲──

「等……等等……」

他的聲音比他預期中的要小得多,但張口後,卻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似的難受。

突地,他哀嚎了起來,覺得體內像是有對尖銳的爪子揪住他所有的知覺,狠命地掐著他似的,而這樣的痛,也使他想要死命地掐住某物。

這種痛、這種感覺……為何這般熟悉?像是他時常得經歷似的……

痛楚緩緩加深,像千百支粗大的針扎在他身上,緩緩下旋,疼得他恨不得昏死過去。他整個身子弓了起來,半張著嘴卻無法哀號出聲。

鳳語箋一听到細語聲便馬上轉過身,隨即放下了她原本要做的事,手往裙兜上一抹,便快步跑到床邊。

她拿起手絹抹著他不停冒出的冷汗,沒有理會那隨即緊抓住她手臂、指甲緊掐入她肌膚的手,只是不停地抹著他的汗、不停地輕聲安撫道︰「噓……好了,沒事了,別使力,也別說話。噓……一會就不疼了。」

他這般醒來好幾次了,只是難得在日間醒來。帕子上她浸了安神的藥水,他不一會就會再睡去的。

游少觀半睜著眼、有些無神地望著她,不知道是因為抓著了東西,還是其他原因,他覺得好過些了。

她……她好美,那低柔的語調听著覺得好舒服,而輕拂在他臉上的手絹有著一股令人踏實的淡香……

他……一向不願意與人親近的,但此刻,眼前這人、這聲音卻似乎沁入他心底最深處,與他貼合……

突地,游少觀的意識像是斷了線一般,兩眼一翻,便昏睡過去。

鳳語箋緩緩站起身,眼神落在他熟睡的臉上。

「娘!」一個尖銳的呼喊聲讓原本專注在游少觀身上的鳳語箋轉過頭來。

在門邊的游鈁之目睹這一幕,忙跑了進來。

但他不是跑到床邊看他父親如何,而是抓著母親的手,心疼地看著那布于白皙肌膚上的紅痕。

「果然是爹抓的!」他仰著頭叫嚷。「賈鄉伯伯他們托孩兒問您好多次了,問您身上那些像抓痕的傷是哪兒來的,您卻從不肯說……」

「鈁兒……」她將兒子拉到門外,不讓他在屋里頭吵鬧。

游鈁之一張臉脹得紅通通的。「娘,您何必如此?您明知道靠近爹會被傷害,為何又……」

鳳語箋彎下腰,柔聲地道︰「鈁兒,他是你爹,他現在中了毒、受了傷……娘早跟你提過,不可這樣說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最痛苦的人是你爹……」

「可無需再多一個痛苦之人!您說要讓爹休息,醒了對他沒有多大的幫助,那大可將那帕子放在他身旁……」

「那藥聞久了對身體有害……」

「可這樣能夠保護您!」

鳳語箋微板起臉。「鈁兒,娘平日怎麼教你的?凡事要以你爹為重!瞧你說的是什麼話?」

「可他並非以您為重!若今日中毒的是您、痛苦的是您,我不相信爹會這樣不眠不休地顧著,更遑論願意站在床邊讓您傷他!」

「鈁兒……」

「要不您說,他會嗎?」

他會嗎?她那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自從兒子出生後,一年便見不著幾回面的夫婿會這麼做嗎?

這她可沒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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