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兒也不知……」她聲音細細輕輕的。「爺,您別生氣。」
「沒事,我不是生你的氣。」他將她的袖口稍稍拉整,輕聲笑道。「你病才剛好,我竟跟你這般糾糾纏纏的。」
她紅著臉,低頭沒說話。
他從懷里拿出個東西交到她手中。「帶著這塊玉避邪,保平安。整理整理,待會我讓御醫進來。」說著便站起身。
「爺。」她突然拉住他的袖子。
「嗯?」他低頭望她,又坐了下來。
「可以……留在這陪箏兒嗎?」只是大夫替她看個病,他待在這兒無妨吧?
曹熾微愣,對她這反常的要求感到訝異。
夏允箏意識到自己的逾矩,忙收回手。
她……不想要他離開,不想要時時猜著他正在做什麼,不想要只能等著盼著他來,不想要他難得來了,卻又匆匆離去……
曹熾望著她頰旁那抹美麗的殷紅,覺得心頭有些甜。
「好,我留下。」
知不知道未來又如何?他擁有她,真真切切地擁有她,這是最重要的。
他坐到她旁邊,抬起她的手輕吻了下。
這里是默閣,屬于他倆的天地,在這里,他不用擔憂其他惱人的事。
「咦?」她瞪著水亮的雙眸,不太相信他會願意……
「怎麼?不相信我會留下陪你?」他笑問道。
「爺……不是有很多公事?」
「你知道我留下來的理由。」他喚御醫進房,一邊輕聲說道。
夏允箏望著他眼中那令人心安的堅定,愣住了。
他願意留下來,是因為……真心疼她嗎?是這樣嗎?
她斜倚在他身上,頭一次覺得……安心了,什麼都不擔心了。
第六章
「訟卿國那兒有什麼動靜?」曹熾背著手,一邊緩緩前行,一邊問著。
「訟卿國兩三次來使,都是談聯姻的事情。」周肅回道。
曹熾微微一嘆。「這薇丫頭的事我倒是疏忽了,她從小就沒了娘,這女孩家的心事我也不甚注意,本想說這十四五歲的小泵娘對感情依然是懵懂的。」他轉身向周肅。「你同薇丫頭,真的……」
周肅輕咳了聲,有些窘。「公主活潑純真,人見人愛……」
曹熾瞄了眼他臉上的含蓄,搖搖頭。「我還倒希望是她的一廂情願,或是不想要嫁到外地的推托說詞呢。你們倆的事我做不了主……若王執意要將她送去鄰國,任憑她怎樣鬧,我也是無可奈何的。前幾年,長寧公主私自訂了親,還下是被她的親哥哥、我的父王送去了岐雲國。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無奈。」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周肅沉下臉。
曹熾冷嘲地一笑。「你的主子沒有什麼影響力,頂多就看看太子願不願意替她說說話了。」
曹熾的目光望向另一頭的後花園,柳枝隨風擺動,掩住的景物若隱若現,魚池旁邊,立著一個縹緲的身影……
「是……」周肅應道,一邊審慎地循曹熾視線的方向看去。「大王子,臣……先行告退。」
「嗯。」曹熾將手中的幾卷書交給周肅,便往後花園走去。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遠處的身影,就算知道她始終立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但總覺得她像是隨時要消失了似的。
他緩緩地前進,即使心中有個急切的聲音,催促著他來到她的身旁、抓住她那飄忽不定的靈魂,他依然沉著氣放慢腳步。
他看著她那隨風輕擺的黑發,搔弄著他的心底,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馨香,不知道是來自她,抑或是來自滿院子齊開的花。
他來到她的身後,手輕捋著她系在發上的青綠絲帶。
夏允箏帶著有些蒼白的淺笑轉過身,任由他那略顯壓迫的氣息包攏著她。
曹熾將她的手端在掌心,低聲問著︰「在這兒喂魚?」
「噯,這兒很寧靜,很好。」
「你的默閣不寧靜嗎?」他笑著,注意到她微窘的神情,牽著她到一旁的石椅坐下。「還是……你站在這里是為了別的事情?」
夏允箏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想要避開他,卻被他如鷹一般銳利的視線所攫住。
「箏、箏兒想著……說不定能見上爺一面……」
這不是曹熾預料中的答案,頓時被這一個軟女敕的回應給制住了,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激動,卻只是笑。「你想見我?為什麼?」
「這、這幾日都沒見到您……」她牽扯了下嘴角,語氣顯得輕緩。
「想念我了?」他帶著戲謔的表情逼近她。
她只是淺笑,沒有回答。
他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我一直很忙碌啊……」
夏允箏偎在他的懷里,對他親匿的舉止早已習慣。來郁央有一段時日了,她偶爾還是會忐忑著,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唯獨在他的懷里,她能夠汲取到安定的氣息。
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知道他想告訴她,並不是沒有想起她,只是公事繁忙,顧下來……
他對她的情……到底有多深切?他們其實是沒有什麼感情基礎的,一切的開始不過是他突然遇見了她,便決定了她屬于他罷了。
所有的人都說,他待她非常特別,然而這個特別到底是因為她的美貌,還是其他?誰都知道美貌會逝去,終有一天她會老去,到那時,他還會用此刻這般珍視的態度對待她嗎?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似乎有心事的模樣,低頭問著。
「沒什麼。」她搖搖頭。
「當初……」他想了下才又繼續問道︰「你知道我會將你擄走嗎?」
「我知道會被擄到郁央,然而實際發生的事情卻和預料中的大不相同。」
「大不相同?」
「是……」她笑笑地應著。「擄我的人,沒您這樣好看、這樣威武……」
「這話挺受用。」他笑了,沒再問太多,讓她倚在他肩上。
夏允箏望著湖水一波又一波,始終沒有靜止過的波痕,輕輕地闔上眼。
她與生俱來的預知能力告訴她,十八歲那年,曼羅會滅亡,有個男人會前來帶走她──那是個覬覦郁央王位的男子。
他會將她獻給王太子,郁央未來的王。
身為他人的俘虜,她沒有絲毫反抗的權利,且他們以白萱威脅她,她只有服從一途。而她的任務,就是迷惑王太子。
她所預知的郁央王太子,是個仁厚愛民的領導者,在她到達郁央不久,王便駕崩了,王太子登上了王位。
新任的王即使知道這名男子不懷好意,還是會收下她,甚至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竭盡所能地寵愛她。
最後,冷情的她會被他所感動,冒著生命危險,告訴王那個男人的陰謀。
王終究是王,那名男子被賜死,她本應被處死,卻因為王的深情,而執意留下她,和他終老。
就這麼簡單而可笑──她所應擁有的人生。
一切看似美好、甜蜜且幸福,卻又明白得令人害怕。
她表面看似逆來順受,但心底深處,她知道自己並不想要服從這樣的人生。
她的認命,是因為知道反抗命運是無濟于事的,但誰又會願意任人宰割呢?
這樣明白的命運,坦白地攤在任何人的面前,不是選擇自我了斷,就是積極地跟命運對抗到底,企圖證明命運不代表一切,無法支配自己……
老天似乎沒有待她太薄,將他帶來她面前。
「習慣郁央的生活了嗎?」半晌,他又問道。
「依然不太習慣晚上的濕冷。」
他的手拉著她的衣袖,看著上頭幾只精繡的銀蝶,他身上所穿的黑襯著她微微透著女敕綠色的白衣,既強烈又顯眼。「郁央的服飾穿在你身上特別好看。」
「以前沒穿過如此寬袖的衣服,略傾身,袖口便拖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