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父親一掌拍在桌上的聲音。
「路禹凡!你這狂妄的家伙,眼里還有我和你媽嗎?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當初我不是再三勸告,要你審慎考慮清楚,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結果呢?才一年半就後悔了,你不在乎被親友恥笑,我們還要臉!你這種無恥又任性的舉止,到底是誰教給你的?」
案親毫不留情的怒罵聲像打雷般響起,一年半前,當他宣布要結婚時,父親也是發了火,但卻被她化解了。
「我要結婚了。」
當時他一進門才站妥,就這麼對她們宣布道,神情既高傲又堅決,像是所有人皆不容置喙似的。
即使當時覺得整顆心糾結得快讓她喘不過氣來,但是看到父親對他生氣,她還是主動上前,替他說情。
然後,所有的苦,自己吞……
每天每天,她都記著這樣的痛苦,但除了微笑以外,卻擺不出任何表情。
因為她知道,一旦她的笑容卸除了,那麼她的淚便再也止不住。
于是她一直笑著,就連面對知道她心事的單遠,也是這般笑著。
她不需要人家同情,因為她並不可憐!
他愛上了別人,那是他的權利。因為他所處的那個世界,是那麼地絢爛華麗,有著各種迷人的事物。那兒不是她能夠駐足的地方。
他愛上了別人……就去愛吧,顧忌著她的感受要做什麼呢?她不會攔他,她有她的自尊;唯有這自尊,她絕對不許別人任意踐踏!
雖然非常困難,但她還是接受了這一切,接受了他結婚的事實。
可是他現在居然又說,他們離婚了?
這次,她沒辦法幫他擋下所有責備了。他結婚時,父母的怒氣多半來自他的輕率,以及這幾年他許多過于放蕩的行為,這些她可以幫他化解。
畢竟,他沒有真正做錯什麼,她也可以犧牲自己的感情來成就他。
但如今,路禹凡竟然離婚了。這表示他當初的決定,根本沒有慎重考慮過,只是輕率與一時沖動。
那她又該以怎樣的姿態面對才合適?她實在不知道。
版訴父母他有他的苦衷?不,這樣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是啊,就如同父親所說的,他怎麼可以如此任意妄為呢?他把一向最支持他的家人當作什麼了?他變了好多啊!是那個過度絢麗的世界改變他的嗎?他是如此固執的人,竟也是這般輕易地被同化了嗎?
王曉希輕輕關上廚房門,徑自坐在門邊發呆,不想听外頭爆炸似的怒吼,更不想去揣測他所做所為的原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面無表情地盯著牆上的時鐘,心里覺得疲憊極了,也復雜極了。
為什麼已是這樣殘破的一顆心了,卻還要去面對這一切呢?
良久,廚房外的聲音靜止了,而廚房門被緩緩拉開。
她茫然地抬頭,看著一手扶著門框的路禹凡。
他曬黑了些,也憔悴了些。不輕易屈服的眼楮依然炯炯有神,自始至終的冷酷帥氣沒有減少半分。屬于藝術家的氣質仍環繞著他,有些輕率、也有些瀟灑、更有些滿不在乎的狂妄。
是啊,他是狂妄的,他又在乎過什麼了?
多情、浪漫、風流……這不是身為藝術家的權利嗎?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那眉、那眼、那唇……跟她腦海中每天反復憶起的他完全吻合。
那張臉曾經是那麼地熟悉,如今望著,卻又覺得陌生啊!
這樣一個人,真值得她這般苦苦思念?
王曉希無力地別過頭,徑自站起身,與他擦身而過地走出了廚房,但他拽住了她的手。
不是很用力強硬的,卻是一種牢固的牽制,還帶著無奈及乞求的意味。
他不讓她離開。
她感受到了!曉希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以往路禹凡開她玩笑,她嘟著嘴假裝生氣時,他也是這樣笑著拉住她的手……
但她不願再接受了!
曉希回頭望著他,有些不耐煩且生氣地皺眉,語氣卻十分輕柔無力的︰「做什麼呢?」
他愣住了,沒有料到一向溫柔又乖順的她,會這般回話;沒料到她生氣的情緒竟是如此強烈。
路禹凡挫敗地放開手,任她離開。
褐色長裙裙襬隨著她的走動,刷過他腳邊;而他的鼻尖聞到的,則是她身上淡淡的茶香,那是他很熟悉的,她護手霜的味道。
「我先回去了。」曉希緩緩拿起放在飯廳椅子上的皮包,微笑地朝著臉色凝重母親說道,又伸手輕撫板著一張臉的父親臂膀。
唉,她最後還是說了。「爸,你別生氣了,哥哥他不是故意要惱你的,他或許也有自己的理由啊!」
曉希感受到身後一道銳利的眼神,直朝她射了過來。
是了,他還不知道呢!自他結婚以後,她就不再叫他的名字了,她總是安分守己地喚他「哥哥」。
就算是做一個妹妹,她也不要再和他那般親近了。
只不過,她每次都錯開了跟他見面的機會,所以這個稱呼,還未當著他的面喊過。
「自己小心,記得睡覺前要把窗戶關好,否則又要著涼了。」路正堯微微卸下臉上嚇人的陰沉表情,這般跟女兒叮囑道,然後便起身回房了。
那背影,似乎老了幾歲。
即使母親也很生氣,但畢竟比較心軟,她嘆了口氣對兒子說道︰「你還是去住飯店吧,你爸火氣正大,等他和緩後再談。」
「嗯,我知道了。」路禹凡低沉著聲音回應,轉頭看到曉希已經穿好鞋,正推門要出去,連忙說道︰「等等,我送妳。」
曉希的動作頓住,卻沒有回頭︰「我知道路。」
「還是讓禹凡送妳吧!外邊天色黑,妳自己一個人走回去我不太放心。」母親在一旁說道。
她抿了下唇,收回推門的手,仍然沒有轉過身,無語地等著身後正在穿鞋的路禹凡。
「走吧。」路禹凡走到她身邊,推開了門。
她不自覺望向眼前門板上他的手,修長的左手無名指上……空無一物,連點痕跡都沒有。心中頓時感到復雜極了。
他離婚了……然後呢?她該感到歡喜嗎?
她應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在她的腦中懸宕著,直到車子在她的公寓前停下。
一路上,他看了她好幾次,欲言又止。她全都知道,但她不想理會,也不知該如何理會。
「謝謝你。」她沒有溫度地說著,開門下車;他也跟著下車,再度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
「放手。」她掙扎著。
「小曉……」他不肯放開她,無奈地喚道。「別這樣。」
那低沉溫柔的聲音熨過,瞬間逼出了她隱忍已久的情緒。曉希大力甩開他,對他低嚷著。
「我怎樣了?嗯?我什麼都沒做!反倒是你,路禹凡先生,你到底要拿大家怎麼辦呢?到底要拿我怎麼辦呢?你告訴我!」
路禹凡望著她臉上兩行淚水,有些震驚,不舍地嘆了聲,伸出手欲將之拭去,卻被她躲開。
王曉希哽咽地開口︰「你別踫我!因為你,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明不明白?難道你對所有的感情,都是這般莫名其妙的嗎?莫名其妙地結婚,然後再莫名其妙地離婚……」
路禹凡硬是拉住她,語氣極度軟化。
「小曉,我……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也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責備,但我不希望連妳也像這樣無法諒解我,妳明白嗎?這會讓我覺得孤立無援了,妳一向是最能體諒我的,不是嗎?」
體諒?
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曉希震住了,愣愣地望著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不敢相信從他的話中會意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