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應道。「我待會就過去。」
她不能讓愛她的人難過!
這是她一直提醒自己的。沒有人有義務為別人的情緒負責,不是嗎?
打從一年半前知道路禹凡要結婚的事之後,她更是這樣告訴自己。為此,她總是笑著——
笑著為這對新人祝福;笑著去參加他的婚禮;笑著勸母親,不要對媳婦那麼有偏見。
她做足了所有身為一個「妹妹」應該做的事,軟化父母的情緒、小心翼翼地不讓雙方起沖突。
甚至是他婚後的第一場音樂會,她也去了……
但僅只一次,她無法忍受看到他。當時坐在第一排,盯著他流暢的手指,她的腦中卻全都是過往的回憶,三小時的折騰後,她一回到家便沖進浴室干嘔。
她知道她終于撐不下去了,她越強迫自己偽裝,心上的傷痕就越深;她越希冀將他淡忘,他在她腦海中的記憶卻越鮮明……
于是,她開始躲著他,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假裝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就這麼過了一年。
案母親不曉得她的心事,只當她是太過突然地接受這個事實,難免有些寂寞、對路禹凡有些排斥。
沒有了她的刻意調停,再加上父母親原本對他的不滿。漸漸的,這個家,好像就沒有路禹凡這個人的存在了。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有怨的,她沒資格,自己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甭女,憑什麼跟他這個前程似錦的鋼琴家配在一起?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該滿足了……
這些她都知道的,卻完全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為他傷心痛苦。
她好愛好愛他;卻又好恨他、好氣他……
愛恨之間的抉擇,怎麼這麼難?
***bbs.***bbs.***bbs.***
「工作累嗎?」路正堯盛了一匙肉羹給女兒,問道︰「妳上次說加入了一個劇團,會不會太忙?」
王曉希猜想的沒錯,看到她憔悴面容的爸媽發了頓脾氣,命令她以後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飯,否則要跟她翻臉。
她強忍著淚水答應。爸媽疼她,舍不得看她這樣糟蹋自己,這些她都知道的。
「不會。」曉希微笑著搖頭。「我在劇團里面只是負責音效,沒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而且那里的人都滿有趣和善的,跟他們在一起感覺很快樂。」
她的親生父親很早就拋下她及母親,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母親受不了打擊,不久後便自殺了。
路正堯是她母親的朋友,舍不得看著她被親戚們推來卸去。于是,夫婦倆收留了她,她跟著現在的母親姓,而他們視她如己出,路禹凡更是疼她疼得不得了。
她是幸福的,有愛她的父母和兄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里長大。學音樂是要花費大筆開銷的,讀音樂班更是,但他們卻鼓勵她繼續學習下去。
很小的時候,每次路禹凡彈琴,她總是拉張椅子坐在他旁邊看。她的鋼琴是他教的,因為他知道她有興趣,也有些天份。
而事實也證明他這個神童不是浪得虛名,不只琴藝精湛,連指導也十分了得。路禹凡的教導,讓她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音樂班。
當她年紀稍長時,就知道自己對于他,已不僅只是親情的感情。
基于仍殘存的寄人籬下的自卑感,曉希一直沒有將感情表現出來,她小心翼翼地藏著這份情感。但在她的心底深處,仍隱隱地希望、期盼著他也是喜歡她的,屬于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就算到了現在,她知道自己依然悄悄地希冀著。即使她早已明白,這是多麼自欺欺人的事情。
當時的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唯一,以為即使他因為工作得長期待在國外,他仍會想著她,就跟她想著他是相同的。結果,她最後所面對的,卻是他要結婚的事實。
他的決定讓她突然發覺,自己的自作多情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情!
她是自作多情嗎?她是嗎?
每當路禹凡從國外回來時,總是陪她聊天直到深夜;也總說她是他最疼愛、寶貝的人;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是先撥開她的頭發,修長的手指順著她的眼角、頰邊一路到下巴,這樣反復地輕輕撫過。
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不隨便予人的溫柔。
路禹凡從沒有明說過,可她卻一直是這麼深信著。相信他對她的感覺,已經從小時候親情般的疼寵,演變成情人之間……
這些都是自己的妄想嗎?他對她,真的就僅止于兄妹之間嗎?
還是別再多想,他已經是屬于別人的了。
「別老讓我和妳爸擔心妳,這麼大一個人了,要懂得照顧自己才是。」王杏甄一邊看著她吃,一邊交代道。
「我知道了,媽。」曉希微笑著,吃下最後一口飯,起身收拾,將碗盤端到廚房清洗。
「曉希啊,別洗了,先來喝茶吧!」
「沒有幾個盤子,我洗一下,很快就……」她應答的聲音突然頓住。
她……好像听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曉希雙手無法動彈。除了她和爸媽,還會有誰的身上帶著鑰匙?
不,不可能……
怎麼可能是他?一定是她听錯了,就算門外傳來鑰匙聲,也應該會被廚房水聲給遮蓋住的呀……
第二章
「禹凡?你……你怎麼回來了?」飯廳傳來母親驚愕的聲音。
真的是他?!
王曉希瞪大了雙眼,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水龍頭的水仍嘩啦啦地傾泄而下,冰涼水花持續沖擊她的手背,勾起一陣陣難受的寒意。
她的腦筋里一片空白,連現在該作何感想都沒了主意。就像是個殘破的布女圭女圭般,橫豎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唯一能夠正常運作的是她的耳朵。爸媽氣急敗壞的問話,一句句完整地傳入她的耳中。
「你回來做什麼?我不是說過,就算你要回國演奏,也不要回來住的嗎?」這是父親問的,語氣既冰冷又無情。「你給我解釋清楚,這些行李是怎麼回事?」
「我打算搬回台灣,過幾天找到新住所就會帶走。」
是他的聲音……
那般地熟悉,卻又那般令她排斥。
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模樣——低著頭,自顧自地將行李放好,臉上寫著不在意、理所當然的表情。
她是知道他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又把這個家當成什麼了?我絕對不準你住進來,你給我去住飯店,不會還缺這個錢吧?」父親的聲音又提高了,擺明不給他好臉色看。
「唉呀,說成這樣要干什麼?」母親打著圓場。「父子之間不需要鬧成這個樣子嘛。」
「哼!」父親悶哼了聲。
「先坐下來吧!」母親說道。「怎麼突然要搬回來?瑟拉呢?」
廚房里的王曉希微微一愣。
怎麼回事?她竟感受到了他的沉默。
她猜想︰現下他的手,必是擱在行李箱上,背對著爸媽,臉上的冰冷寒霜又多了幾層。
但,這又是為什麼呢?母親的問題造成了他的困擾?
「沒听到你媽問你話嗎?」父親再度質問道。
仍是沉默,更加的沉默。
爸媽于是沒再開口,外頭那一片死寂,似乎是因為知道了些什麼;似乎只是在等待那個心底猜測的答案,從他的嘴里親口證實。
一種即將爆發的情緒正在醞釀。
然後,她听到他開口了,聲音再清晰不過——
「我們離婚了。」
什麼?
「砰」地一聲巨響,傳達了無盡的憤怒,嚇得曉希立即蹲子,縮在流理台邊,惶恐地捂住雙耳,不自禁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