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女敕的唇角淺淺漾起一朵笑花。
「你笑了,笑著的你真好看。」雖是極淡的笑容,但康諺捕捉到了。
連日相處下來,月牙兒老是眉帶輕愁不見一絲歡喜,待人接物是誠懇熱心,但總覺得少了一分生氣,現下無論她是因何而笑,總是有了進展。
「你胡說什麼!」笑花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又羞又驚的混合情緒。他分明在調侃她!
「你又生氣了,我在贊美你啊。」坐在矮凳上的康諺很委屈地抬頭抗議。
「誰要你贊美了?無聊!」掩飾不了自身的窘狀,心一橫,拿著攤平的棉布大力地壓在康諺臉上,惹得他哇哇低叫。
「你真狠,這般整人。」他故意可憐兮兮地訴不平。
「誰叫你多話!」
忽覺心情大好,文犀月自顧自地模黑往大廳里走,若她此刻回頭看,必定能看見康諺寵溺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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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娘、別走……秋娘……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睡夢中的人兒極不安穩地囈語連連。
「醒醒,月牙兒,醒醒。」同睡一室的康諺站在床沿,輕拍文犀月白皙的頰。
每到夜晚,睡夢中的她總是惡夢連連。
好不容易睜開眼,氣喘不已的急促呼吸鼓動胸膛起伏。
「我……又作夢了。」她吃力地開口。
「嗯,你又作惡夢了。」他拿衣袖拭干她汗濕的額,語氣滲著不忍及不舍。
順了順呼吸,她這才發現額頭上多了一只手。
「你在做什麼!」她推開他的手。
答應同睡一間房,只因花婆婆家沒有多余的空房,可不代表他可以對她「動手」。
「別誤會,我在替你擦汗。」康諺搔搔頭,一步步向後退,返到門邊那處屬于他休息的一床棉被。
她拉高棉被,蓋住全身,往內側翻動。
「這幾天跟你同睡一房才知道你老是作惡夢,難怪臉色一直好不起,你要不要說出你煩心的事,也許我能替你想想辦法。」他溫言說道。
「你幫不了我的。」
康諺明白她說的是實話,以他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幫她報仇,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消極失意下去。
「好吧,不談你的事。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的事?」
文犀月沒開口。
他知道她在听,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是個孤兒,從懂事起就跟著師父練武了。師父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一直到現在我還沒遇過比他老人家更好更值得我敬重的人。」
文犀月悄悄翻過身,朦朧的月色淡淡灑落一室銀白的淺光,依稀可看見康諺分明的臉部輪廓。
「你師父現在在哪兒?」她悄聲問。
「他老人家在天上享福呢。每回我看著夜晚的星星就仿佛看見師父在對我微笑。」他的語氣不具一絲哀傷,僅有虔誠的希望。
「你的師父離開你,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
康諺抬起右臂枕著頭,清清的男性嗓音響起︰「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他老人家辭世的那一天我哭了。老實說我的傷心並沒有持續太久,我相信師父在天上享福的同時也不希望看見我失魂落魄,所以我很快的調適了心情,太沉淪于自我的哀傷是愚笨的人。」
「你的話是故意要說給我听的嗎?」
康諺精明的眼神一閃而逝。
「我只是在陳述我的看法,你要想到別的地方去我也阻止不了啊。」
文犀月呼的一聲掀開棉被,坐起身。
「康諺,你知道我的事了?」她猜道。
康諺翻身,背對著她,壞壞的笑著。
「我在等你自己對我說呢,你不說,我又能知道什麼。」
盯著門旁的人影好一會,不願泄露太多秘密,收回目光,再度躺回床上。
他老是有意無意說出令人狐疑的話,每回深入詢問,他又一副吊兒郎當的嬉皮笑臉樣貌,想氣也氣不起來,反倒被耍得團團轉。
「後來,你就一個人行走江湖嗎?」不否認自己對他的背景產生好奇,往後或許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相處,多知道點他的事也是好的。
「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四處捉拿通緝犯營生,順道游走名山勝景,這種生存方式再舒服暢快不過了。」
「游山玩水的生活啊!」她輕嘆道。
「你羨慕我的生活方式?」他帶著倦意的口音問道,早上的勞動工作消耗他大部分的體力。
「羨慕又能如何?我是沒辦法再回復到無憂的心態了。」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像在說給自己听的。
微粗的鼻息規律地傳動,文犀月張大的眼沾了些許輕愁。
「你睡了啊?」
沒得到回答,她側躺身子看向門旁的人影,靜靜凝望了會,眼皮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有他在,她就能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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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諺和文犀月在梓朝鎮待了半個月余,而今鎮上居民也已恢復了健康,再無需要幫助了。
文犀月很慎重地將花婆婆贈予的衣裳擺進布巾里。她的私人物品本就不多,充其量不過是康諺買給她的衣物。
收拾完包袱,抬眼探向房門口,就見康諺嘴上叼了根小草,百般無聊地倚在門上。這名漂泊成性的男子就連收拾物品也頗有一套,幾乎成精了。
「整理好就走了,花婆婆在外頭等著。」康諺吐掉嘴里的葉片,以眼神示意。
文犀月不舍地打量房內簡單的布置,待了十余日,這兒已讓她產生了家般的感情,花爺爺、花婆婆以及鎮上的居民都待她極好,說舍得是假。
「產生留戀是無法隨心所欲暢游山水喲。」看出她的心思,他話中有話的提醒。
「你不要說得像什麼都懂似的,我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檢視,看看是否遺漏了東西,誰要你多管!」
一口氣反責回去,她忿忿地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康諺無所謂的聳肩,尾隨其後,走進大廳。抬頭一瞧,卻發現小小的斗室中擠滿了前來送行的鎮民,而早他一步出去的月牙兒已被不舍的花婆婆拉去說話,這等陣仗他可沒遇過。
「康相公保重啊!」
「有空別忘了來看看咱們!」
「是啊!別忘了大伙兒。」
一些年輕的青年陸續上前對康諺話別。這些日子,康諺已成了年輕人的領頭人物。
「月兒,保重身子啊。婆婆真舍不得你離開,要是能在鎮上住下來該有多好。」
花婆婆眨了眨濡濕的眼,句句充滿了不舍。
「老伴,說什麼傻話,你這樣子,是讓月兒為難了。」花爺爺扶著妻子,溫聲勸道。
「花婆婆,月兒會永遠記得您的,別難過了。」文犀月拉起花婆婆皺紋滿布卻溫暖的手,真誠地說出承諾。
康諺適時走上前,說道︰「我們差不多該上路了,時間晚了恐怕趕不及太陽下山前到鄰鎮去。」︰文犀月應允了聲,隨著康諺步出花家門,鎮民們依依不舍直送兩人抵達鎮外,最後還是兩人好言相勸才讓眾人離去。
天空萬里無雲,文犀月舒展手臂大大吸了口氣,有種久違的新生氣注入她枯萎許久的心靈,忽覺心緒平緩,沉重壓力少了些。
「你看起來快樂多了。」沉悶的哀愁,淡掉了。
調了調肩上的包袱,她伸手模了模臉頰。
「我沒在笑,你有病啊!老是胡說,不懂你怎麼看的。」
「不懂的人是你。走吧,有好長的路要走。」他輕推她背部,催促著上路。
「你沒考慮過租輛馬車?老是用走的不累嗎?」這件事她早就想說了。
「我再考慮看看,到下個城鎮再決定。」他邁步向前,驚訝月牙兒的轉變,她已經會向他要求了,是好跡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