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昨夜因為喝下迷藥的緣故,她已經沉睡了許久,現在又怎麼睡得著?
沒有主人的命令,她不敢隨意睜開眼,只好試圖排空思緒。
寒君策微睜雙眼,看見熒闕雙眸閉緊的臉上,兩彎黛眉微微蹙起,于是他雙手捻指,運化內力,而後同時彈射氣勁,熒闕頭、頸穴道同時遭襲,馬上昏沉沉地跌入夢鄉。
他的劍衛,怎麼總是乖順得如此可愛?
同樣的忠誠,同樣對他的決定毫不質疑;為了他,也同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她卻不像刀衛有惑必問,通常只是無言地順從照做。
懊說她太過淡然、太過無思無慮,還是太過听話?
凝望著她眉頭已經寬舒的沉睡面容,他的唇角緩緩上揚,勾起一抹極為輕淺的微笑。
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
閉上雙眸,他在心底做下決定。
坐在馬車前頭,專心策馬行路的刀衛,凝神注意著車內的聲息,直視前方的眼中,悄悄閃過一絲黯然。
第四章
縱使寒君策行事霸道任性,個性自信高傲、陰沉極端,但是他在寒武城民的心目中,仍是具有相當崇高的、恍若天神一般的地位。
所以城內的人們一听到本該在數天前就應回來的城主終于到達的消息,都興奮地停下手中工作,紛紛跑到城門口歡迎。
遠遠而來的馬車,讓夾道眾人高聲歡呼。只是當馬車漸行漸近後,所有人也都打從心底浮上同樣的疑惑──
劍衛呢?
到哪兒去了?
只要城主出內城,必定是刀衛駕車,而劍衛騎馬在一旁護衛,怎麼這會兒卻不見蹤影?
馬車在寒武城中央大道緩緩前行,進入內城。
城內的守備人員看著馬車,也都一臉愕然。
向來只有可能見到城主派刀衛出去辦事,而劍衛則隨身護侍,還未曾看過城主讓劍衛離身,而只留刀衛的。
一直到馬車停下,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劍衛……劍衛竟然從馬車內走出來?
敝哉,是城主突然轉性,還是天要下紅雨了?
驚異歸驚異,禮數一樣不可少,于是在言武訓一聲令下,全部的人一起下跪。
「恭迎城主!」
熒闕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寒君策下車。
「城主。」僕役總管迎上前來。
「總管,城內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回城主,沒有。這半個多月以來,城內一切照常。」
「嗯。」寒君策將手中的折扇拋給僕役總管。
他一向不喜愛拿這種附庸風雅的玩意兒,在武林大會上之所以隨身攜帶,只是為了強化那種輕率風流、囂張譏誚、行事瞻前不顧後的形象,讓他人敢怒不敢言,進而看輕在心。
如果不是之前的看輕,又怎會有之後眾多豪杰對他「真性情」的欣賞?
「言武訓,這些時日來可還有人侵入我城,欲謀奪所謂秘笈?」他轉頭看向一旁沉默站立、長相老實、身形氣度卻相當沉穩的男子。
「有,但很少,武功也不高,大多數的人都到武林大會觀望了。」
「哦,」他撇撇唇角。「往後將有一段時間,來寒武城偷奪武功秘笈的人會比以往多出數倍,你們得小心應對,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是。」
「還有,傳令下去,明日申時我將召開議事,城內各職掌事者都必須到百鳴廳呈報參與,不得缺席。」
「遵命。」
他點了下頭。「全都起身回到自己的職務上吧。雙衛,你們可以暫時退下休息。」
雙衛沉默低頭,表示听令。
「還有,劍衛,今晚到我房里。」
「是。」熒闕直覺地回答,並無多想。
只是她沒有多想,並不代表其它人腦袋里也不會胡亂天馬行空。
喔,原來是這個樣子啊!所有人的臉上都擺著恍然大悟的表情。
難怪劍衛會和城主同坐馬車內……
咦?真的是這個樣子嗎?所有人又都瞬間換上一臉疑惑。
以城主古怪的個性,怎麼可能?!
應該、可能、只是要交代秘密任務給劍衛吧,畢竟只要不出任務的時候,刀劍雙衛和城主幾乎形影不離。
但……城主也從來沒有在眾人面前傳喚劍衛晚上到他房里過啊!
這實在是太引人遐思了……
刀衛看了熒闕一眼,而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寒君策沒錯過他眼中的復雜和抉擇,不置一詞,邁開大步朝書室行去。
熒闕則冷淡地回視總管那明明年紀一大把了,卻絲毫沒有皺紋的老臉上那明顯的鼓勵笑意,滿頭霧水。
寒武城中,風波將起,可想而知︰將有一段時間不再平靜了。
就不知這風波所帶來的影響,是好,還是壞呢?
☆☆☆
北方的天氣冷得較早,所以現在雖然還屬于仲、季秋交替之際的時節,晚上卻已經開始吹起刺骨寒風。
熒闕走到寒君策房門前,輕輕敲了下門。
「進來。」寒君策冷沉的聲音從寢室內傳出。
熒闕依言推門進房,關上房門之後,走入內室。
寒君策正坐在寢榻上,斜倚著床邊框柱,手中拿著一本線裝書冊翻讀著,樣態看似隨意悠閑。
「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腰側傷口好了嗎?」
「傷口愈合,痂已經月兌落,現在只余下細白的淡色疤痕,正待完全恢復。」
深達一吋的傷口,對練武者來說,說重不重,說淺可也不淺,只是因為傷在腰側看起來較不嚴重罷了。
十日來在主人的監視下,她幾乎不得動彈,再加上自己的身體對于傷勢的恢復程度本來就快,所以才能迅速愈合。
「是嗎?」他沉吟半晌,眼光仍然專注于書本,在翻過一頁後,低聲開口︰「過來。」
她走近床榻,照例與他維持約三步的距離。
「我說過來床邊。」
熒闕聞言,心下一股疑惑緩緩升起。
盡避心底微訝,但她仍舊不會對主人的任何要求質疑,因此順從地走到床邊。
他合起書本,隨意一擲,書冊安安穩穩地落在房間正中的桌上,而後盯視著她平靜無波的淡色雙瞳許久,突然開口命令︰
「把衣物月兌了。」
她微蹙雙眉,愕然的表情只停留在臉上一瞬,隨即又恢復平靜無波。
淡色的眼仍與他對視著,她的手緩緩伸到襟口,無聲地月兌起衣物。
將衣物全部褪下後,她一絲不掛地站在床邊,任他凌厲的眼掃視她全身,臉色仍是一貫的淡然,並無赧色。
寒君策拿起身旁小巧的白玉圓罐,打開罐蓋,清雅的草香迅速飄散整個室內,罐內裝的是呈半透明晶瑩色澤的鮮綠色膏狀物。
「隱世姥告訴我,這藥對去除傷疤極有效果。」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沾起藥膏,涂抹在熒闕腰側新愈合的傷疤上。
藥膏抹在身上,原是舒服的沁涼感受,可是主人暗催內力讓藥膏得以快速融入體內,卻帶來令人全身灼熱的心慌意亂。
她怎麼會……心緒突然亂糟糟?
不自覺地一陣輕顫,讓她的心中滿是迷惑。
為熒闕上完藥,放妥了白玉藥罐,寒君策看著她依舊怔忡的表情,薄薄的雙唇微微揚起。
他閉上眼,神色突然完全放松,好似難得享受真正悠閑的樣子,頭又靠回雕龍床柱,語氣閑散地對她開口︰「為我寬衣。」
「主人?」
先略過主人方才的行為不論,他現在這個要求也實在太過離奇;她終于掩飾不住心底的訝異,月兌口而出。
「怎麼?質疑我的話嗎?」
「熒闕不敢。」她將手伸到他的衣襟處,為他月兌衣。
他突然站起身,姿態雖然閑適悠然,全身自然勃發的氣勁卻完全掩飾不住。
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縱使她看待世事的態度一向淡然無所謂,此刻仍不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慌亂與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