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豪杰,」終于,熒闕雙手抱拳朝眾人開口︰「一直以來,寒武城于北荒遺世獨立,從無意于武林之事。可惜因為有心人刻意的嫁禍中傷,使武林中人對寒武城誤解日深。劍衛之所以參與此次盟主之爭,只是為了告知天下︰我寒武城行事光明,人才濟濟,有足夠的武藝自保,不需要利用暗箭傷人的手段遂行私欲。如今目的既然已經達成,我城只想過回平靜的生活,盟主之位實應該讓給有能者得之,程門主仁德寬厚、氣度恢弘,刀式之威天下難有人出其右,受尊為武林盟主可說實至名歸,因此劍衛在此宣布棄權讓位。」
熒闕話一說完,全場一片嘩然。
有人滿臉驚訝,也有人滿心歡喜,還有皺眉思索,以及怒氣滿胸的。
「劍衛,妳把我們當成什麼?盟主之爭只是你們的一場兒戲嗎?」終于,有人首先發難。
「非是認為兒戲,劍衛只想替寒武城討個公道,洗刷所有不白之冤,本來就無意于盟主權位。眾位豪杰智清慮明,能力武藝皆為當世之選,我城又豈敢輕忽在心?」
「寒城主,你說呢?」有人將矛頭指向寒君策。
「劍衛的話,也是本城主之意。」他收起折扇,朝眾人拱手。「做此決定,只是順著眾望所歸。現今朝政動蕩不安,百姓終日惶惶,武林又群龍無首,天下正該是有識者盡其能之時。寒武城德識淺薄,思慮不多,只希望商事平順則已足夠,盼列位別枉屈我城之真心。」
寒君策的一番話,以及誠懇坦然的表情,縱然無法使豪杰們全然釋懷,卻也成功地消弭所有人的怒氣。
于是程業在眾人的擁戴歡呼下,順理成章地繼位。
盡避程業坐上大位後就一直幫寒武城說話,也刻意和寒君策表現出友好謙讓的模樣,但寒武城在一幫武林人士的心中,依舊是毀譽參半。
所譽者,以其深明公道大義,及讓賢退位,無意天下權勢的泱泱大度。
所毀者,則仍是寒武城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處事方法,以及任性妄為態度。
程業所發的第一道盟主令,竟然是要武林人士不得為難寒武城,若有意圖侵擾而為寒武城所殺者,他人不得異議。
命令既出,所有人又是一陣錯愕嘩然,也開始有人在猜測寒君策和程業之間是否達成什麼協議,又或者寒武城之中真有什麼驚世之密才如此需要保衛。
但至少寒武城就此擺月兌所有被刻意栽贓抹黑的罪嫌。
☆☆☆
無視于新任武林盟主的聲聲挽留,寒君策依然決定于午時三刻離開,動身回返寒武城。
「劍衛,上車吧。」在眾人圍繞的中心點,寒君策對熒闕開口命令道。
「主人?」熒闕投向寒君策的眼神里,有些許訝異。
盡避馬車舒適寬大,但畢竟是屬于半封閉的狹小空間,主人向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車中,而她也總是騎馬護在車旁的呀!
「妳昨天所受的外傷才剛剛止血結痂,我又怎麼舍得讓妳因為騎馬而再度扯動傷口呢?」他故意壓低聲調,語氣摻入一絲絲溫和,將話講得很曖昧。
在場之人有的是一臉擠眉弄眼的模樣,有的暗地竊笑,不過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恍然大悟加上終于釋懷的表情。
原來劍衛昨日也不是贏得那麼輕易啊!
對于昨日熒闕看似毫發無傷地將被公推為武林第一刀者的程業打下擂台的事實,大家其實都相當難以接受。
就說嘛!女子怎麼可能勝過男人,原來只是逞勇。
只有程業聞言臉色微變,連假笑都強裝不出來。
看來,他真的有太多把柄落在寒君策手上……
「遵命。」熒闕低聲回答,乖順地進入車內。
不知道主人又在弄什麼玄虛了?
熒闕進入馬車內後便自動躺上柔軟的墊褥,而車窗雖有簾幕,但藉由日光的照射,外頭的人依然可以隱約看見她在馬車內躺下的動作微影,因此大多自動推測劍衛受的傷應是不輕。
「寒城主,我們少主方才離去之前有言,若你有空到洛陽,一定要記得前往耀武鏢局作客。」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名看來年紀相當輕的男子首先發言。
他口中的少主因為突然遽咳不已,已經先回去休養了。
在男子發言之後,其它對寒君策存有好感的豪杰們也紛紛開口,場面頓時熱絡了起來。
「寒城主,我敬你也是誠信之人,以後若有空到華山游玩,還請你一定要到我們華岳派走走。」
「俺也欣賞寒城主的真性情,有空到鐵杵派來坐坐吧,俺作東,咱們切磋切磋武功。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找我們幫忙。」
「信陽桐葉莊也隨時歡迎寒城主的造訪。」
「多謝各位盛情,他日若得空閑,定當上府叨擾。」寒君策笑著響應所有對他表示友好的人,態度已經沒有昨日的譏誚狂妄與盛氣凌人,而是一派風流倜儻、瀟灑溫文的模樣,好像是因為終于解決心頭大事而松了口氣一般。
在場眾人,有熱情相約的,也有冷漠看戲的;有毫不掩飾欣賞的,也有不以為然冷哼的。
還有讓眾人滿頭霧水的一件事︰刀衛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到馬車旁的?
記得他們剛剛走出大門的時候,刀衛還不見人影呀!
寒君策踏上馬車,朝刀衛頷首;刀衛等他進入坐穩後,便也翻身上車,策動韁繩,讓馬兒緩緩行走,往城門方向離開。
劍衛的劍術之妙,刀衛的速度之奇,都讓武林人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從此以後,寒武城內擁有絕世武功秘笈的傳言甚囂塵上,不同于以前的耳語蜚言,這回可是大家親眼所見。
有人猜想,寒武城之所以急于尋求盟主的保證,或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所有人也都一致認為︰就算寒武城主武功再差,有刀劍雙衛的保護也絕對足夠了。
只有盟主最為清楚︰寒君策,才是真正惹不得的人物!
他居然能在兩天之內將絕對的劣勢扭轉,即使態度狂傲,依舊籠絡了一干豪杰的心。
包可怕的是,他竟還因此被視為說話直進直出的性情中人,而成功地讓人忽略他輕狂態度下的深沉心思。
寒君策的武學修為究竟到了何種程度?程業無法不去思索。
還是他昨夜根本只是恫嚇他的,其實也許只有輕功了得?
要不是他的刀法尚有缺憾無法悟出,哪里有他們囂張的余地!
或許,他應該先想法子拉攏……
☆☆☆
出了許昌之後,馬車順著官道加速前行,熒闕透過垂幕與窗框的空隙,見城門已經在遠遠之處,就想要起身。
「躺好。」寒君策閉目盤腿而坐,淡淡命令。
熒闕听話躺回墊褥上,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難道主人方才所說的話不是作戲?而是真的舍不得她扯動傷口?
怎麼可能?她迅速推翻這個想法。
必定是另有打算吧。
「在想什麼?」寒君策眼楮仍舊閉著,開口問道。
「熒闕還不習慣在車內歇息。」
「不是不習慣與我同處于這一小方空間?」
「主人向來不容許任何人跨越三步之距,熒闕擔心冒犯。」
「我也說了,不想見到妳身上留有這道疤痕。騎馬的震動,將會影響傷口愈合。」
「那屬下僭越了。」她自責開口。
「無妨,」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睡吧。」
她听話地閉上眼,一向淡然的心緒突然有些紛亂跳動起來。
主人方才……是在嘆氣嗎?是否她說錯了什麼?
既然主人沒有多說什麼,那她也就沒有必要多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