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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17頁

作者︰竟陵

見狀,寒山碧嘆口氣。「好吧,我再給你一天好好想想,希望到時你會願意告訴我。」轉向眾人。「大姊,我想大家都倦了,這件事不如等明天再說吧。」

「也好。」知道一時半刻問不出什麼,疲憊的寒江月也只好同意。「弟妹人不舒服,想必是這一趟下來累壞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

看著楊柳陌的反應平靜,她暫且排除了她參與其中的嫌疑。

柳陌亦松了口氣。地牢濕冷,而乍見至親被俘的激動更讓她的胃隱隱翻騰,若再待下去,她快要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堅持爹的交代……

然而--就在他們正轉身離去之際,背後傳來少年微弱但清楚的聲音。

「我是鴛鴦。」

沒想到少年突然願意開口,眾人驚訝地回頭,正想再問清楚--

「啊!」柳陌一聲驚呼,只見少年唇角溢出一道血跡,看得她臉色不由得慘白。

陶飛光一個箭步,打開了地牢門鎖,原低坐的少年才說完話,竟已癱軟至地上,縴弱的軀體了無生氣。

陶飛光察看之後面色凝重。

「他服毒,死了。」他說道︰「毒藥藏在牙里,應該是方才便咬破了。」

他的宣判,幾乎要讓柳陌止住呼吸。

「既然要死,為什麼又要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寒江月凝思。「鴛鴦?我沒有听過這樣一個人……」

「不管如何,他應該沒能帶出任何機密。」陶飛光放不少年尸首,撫下他眼簾。「能培養出這樣的死亡,該組織不可小覷。既然沖寒玉莊來,便要萬般提防。」

寒山碧不語。鴛鴦?此事太過意外詭譎,少年原是死硬脾氣,卻突然自盡,他是害怕繼續受刑,還是……

他能想出數種可能,卻都沒有額外可以支持想法成立的證據。

大家各有所思,因此沒有人注意到楊柳陌隱于黑暗的輕顫,眼神里的哀傷。

名叫鴛鴦的少年被草草安葬,算是為此事劃下句點。

而她的哀傷……為了父親的偉業,則是不被允許的奢望。她甚至不敢多深思︰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卻真正失去了家人,原本的理由是否還冠冕堂皇?

她手按石桌,收斂眼睫以及自己一瞬問的不確定。

--連十三弟都為了任務慷慨就義,她怎麼能夠懷疑肩上職責的必要性?

她心緒一橫,由亭子里的石椅上站起,只是沒想到這麼一站起、又感到眼前一片郁黑,目眩頭暈,差點跌坐地上。

柳陌暗暗心驚。自己的身體何時衰弱成這樣了?

丫鬟連忙過來攙扶她。這已不是自洗華莊回來之後頭一次發生了。丫鬟面露擔憂,幫著出主意,要柳陌將這事告訴山碧。

「這……」他的名字,無疑是壓在她心頭的另一顆重石。

洗華莊一行歸來,隱約在他們夫妻之間投下了變量,連她自己也模不清原由。

山碧明顯變得少言,與平日的濃情蜜意相較起來,她的察覺格外尖銳。她因為十三弟的死而落落寡歡,是有幾天不主動找山碧說話,但是當她漸漸平復之後,原本應該如膠似漆的丈夫卻不見了蹤影。

她心中疑竇,猜想或許是自己最近的冷淡讓他不舒服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她就去賠個不是,再說幾句好听話哄他……

她順從丫鬟的提議,踱步到山碧的書齋。聲音驚動了屋內,門後便傳來山碧的聲音,「是誰?」

柳陌勒唇巧笑,推門進去。

「啊……柳陌。」山碧臉上略見訝異,但很快沉著下來。「找我有事嗎?」

听見這語氣,柳陌便知道山碧仍有不快,她以退為進,將聲音放軟,「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找你?」

「這自然不是。」山碧招呼她在書齋中的軟椅上坐下,扯顏一笑,又尋思道︰「我听廚子說,妳近日來的胃口不太好?」

看來他還是會在乎她的事情……柳陌不自覺地泛起笑意。「只是聞到腥味就吃不下。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自己。」

「嗯。」山碧應聲,便又埋入案牘勞形之中。

--他的微笑不曾真正消失,卻讓她覺得距他何等遙遠。

柳陌心頭暗驚,笑著試圖打破僵局,「你心中有事?我們既然已經是夫妻了,你心中的憂愁,理當說出來,就算我不能替你排解,也能分擔你的壓力。」

他听見這話,手中正執的筆管不由得一頓。遲疑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運筆,將正在寫的字補完,然後把筆擱在硯池之上。

山碧抬頭,望向他本該呵護周全、視如珍寶的妻子。眸光一黯。

「我只想問妳一件事。」

柳陌輕咦一聲,而後微笑等待山碧的問句。他慎重的語氣的確令她隱隱不安,但她知道不能夠自己亂了陣腳。

「之前我說過,如果妳跟……洗莊主有情分,我會成全你們。妳還記得嗎?」

「嗯。但是這件事是子虛烏有……」

打斷柳陌的說詞,山碧的神情依舊凝肅。「現在我想再讓妳重新做一次選擇,妳可以誠實地評估我與洗莊主在妳心中的份量。我……不會怪妳。」

柳陌不解所以。她在新婚夜解釋過洗塵寰的事情之後,山碧便再也不曾問起。現在他重提舊事,而且還這樣慎重,該不會是有旁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吧?

她心一定,微笑道︰「你說這是什麼傻話,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就是一心向著你。更別說什麼評估份量了,他根本就不在我心上,又何來的份量?」

「是嗎?」他正直的眼神望向她,語氣卻冷了三分。「……那我就放心了。」

柳陌清楚地看見,山碧在她的保證之後確實是笑了,但是,他的笑靨卻成為她心頭的陰霾,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說錯了什麼嗎?她焦灼地一遍又一遍回想這一日兩人的對話,卻找不到真正令一切美好假象在頃刻破碎的關鍵。

推開午膳,她不由得又心煩意亂起來。近日她不舒服,丫鬟便為她送飯到房里。只是她仍沒有胃口,常勉強吃了幾口又叫她們端回去。

有時她看著丫鬟收拾桌面的身影,不由得回想新婚那段日子,自己也曾經有一天不適,那日丈夫親手將晚膳端進房里,溫言軟語哄她吃……

心湖里似乎有一方扁舟,浮載著這股無法言明的情緒。叫什麼呢?像是、像是少女時候讀詩曾有的悸動……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她想念那時候的山碧。

她想念他寵溺的眼神,她想念他擁抱的溫度,她想念他言語的溫柔。

她想念他。

她感到煩躁。那個擁有溫暖笑意的男子,曾幾何時已能牽動她的思潮?她沒有「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的嗔怨,卻也不知該如何主動接近,讓他再展歡顏。

顰眉起身,種種模不著頭緒的事讓她有些氣惱。最近真是連情緒也不穩定了,有時一些任性的想法連自己事後想來都汗顏呢……柳陌正想叫丫鬟來收走午膳盤碟,猛地,傳來的飯菜香卻又讓她一陣反胃,扶著桌子嘔吐起來。

漫延開來的通體不適讓她狼狽地伏靠在木桌旁,大口喘著氣想讓身體好過一些。然而,在極度不舒服的瞬間,忽然某個想法襲上心頭--

她倒抽一口氣,難道……

這陣子謀議、合攻洗華莊,接著審密探、十三弟自盡,加上山碧的態度,一連串的煩擾事讓她消沉好幾天,也忽略了自己的身體。

她原以為是情緒低沉的關系,然而想起最近頻頻的暈眩嘔吐,還有,她的月信,遲了不知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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