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難道不是一個好女兒?」司馬弈沉了眸,修長入鬢的眉微皺,有些痛心,「小舞也是一個女兒家啊。她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她也應該要有她的家庭,她的幸福。娘——不該拿小舞的一生當兒戲。」
賣身為奴,不等于她不是一個人啊。小舞仍然有著身為人的尊嚴與權力,喜怒哀樂,卻不該就此被忽略剝奪。
明知母親的出發點,總是為他的幸福考慮,然而這種除了他,其他人的生死喜悲都無關緊要的態度,仍是令他心驚,並且——深深愧疚。
如果沒有他,也許會有很多人的不幸,會減輕許多吧?
至少,小舞不會那麼不快樂。
三夫人看著愛子沉痛的眸,做出了她的讓步,「若你是擔心委屈了小舞,那,就將她扶正吧,讓她過門,做司馬家名媒正娶的少女乃女乃,可好?」
司馬弈微微抽了口冷氣,「娘,這個不重要,我相信小舞在意的不會是什麼虛名,真正的幸福,應該是讓她和她所喜歡的人一起過日子呀。娘應該讓小舞自己選擇自己的婚姻。」
司馬家少女乃女乃的尊貴名分,也抹不去寡居孤守的命運呀,這……怎麼能算是一種補償?
三夫人又是心慌,又是心疼,「你一定要娶小舞,只有她可以治好你的病。」
情急之下,原本打算最後才說的秘密月兌口而出,她看著愛子猛地屏住了呼吸,清澈純淨的眸沉澱出驚詫的一瞥,堅定的決心卻不曾動搖,一徑堅持著說服他的工作。
這件事,最後也是要告訴弈兒的,現在挑明了也好。
「只有小舞的體質,和你一起修行雙修之法,陰陽調和,水乳交融,才能治好你的病。那樣今後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行動,不再需要喝那麼多的藥,也可以出門到那些你早就想去的地方看看,那樣不好嗎?」
有所保留地說出了真相,她柔聲描述著一家人的夢想,一心盼望的是愛子病愈,月兌離病苦生涯。
所以,五叔買下小舞;所以,爹娘對她另眼相看;所以,一直用心地訓練著她……所以,小舞才會一直沉默……一直不快樂。
司馬弈震驚地回轉著听到她拒婚言語時一言不發,轉頭請來母親的少女那淡漠的神情,明澈的心察覺出母親語氣中的遲疑,「換我病愈,小舞呢?她要付出什麼代價?」
三夫人有些心虛地垂下眼,不敢與他睿智洞察的眼對看,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毫無異樣,「她只是會失去全部的內力而已。以咱們家的財力物力,絕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她恢復功力的,你放心吧。」
她暗暗心驚。面對的是她的親生子呢,然而他那一雙眼楮澈澄明,似是洞察一切,銳利得連她亦不敢直視。
他……怎麼可能放心?
司馬弈悲傷的眼望進母親的躲避,不再追問真相,努力維持平緩的語調仍是過于低弱,「娘,孩兒有否說過,床弟之事應是兩情相悅,為求靈欲合一,兩心互許方可為之?」
母親隱瞞了什麼,他不想問出究竟。無論是哪種不幸,他都不會讓它發生。
三夫人香唇輕顫,望向愛子。
男女間如此隱秘的事,母子間自然不曾提及。司馬弈此言,只是想讓母親明白自己的立場而已。寧可辜負親人們的心意,他也不要,糟蹋一個無辜的女子。
司馬弈無力地合上雙眼,早已失去血色的雙唇微微轉紫,微弱的話語卻是無比清晰,「因情而欲,方做夫妻。無情而欲,與牲畜何異?為求保命,奪人清白之身,更是豬狗不如……」
三夫人駭然扶住他軟軟傾倒的身軀,痛心疾首,「弈兒……」
他鼻息微弱急促,听不清母親喚聲,吃力地表述著自己的意願︰「如若……娘強要兒與小舞成親……無論結果如何,孩兒定當自了……以洗此罪。」
吐出最後一個字,他放心地將神志交由黑暗主宰。
一陣忙亂之後,三夫人將兒子交托給為了司馬弈而專攻醫術的司馬曄,跨出房間。
哀愁無奈的眼尋著與房內病者一般蒼白的麗顏,話雖簡短,卻耗盡心力。
「婚事取消。」
第五章
推算過無數種七哥會采取的方法,就是沒有想到眼前這一種。
司馬昂站在靜悄悄的營寨前,瞪著大搖大擺晃入軍營的一幫人馬,啼笑皆非。
有誰見過兩軍對壘,請來的救兵手上拿的不是兵器,居然是水桶、臉盆、瓢子這一類什物的?
再者,又有听過兩軍對壘,打倒敵人的方式不是對陣廝殺,居然是用迷香藥倒敵人的?
並且,被藥倒的不僅是二萬敵軍,連他們這邊的五千人馬也一個不少——呃,除了他以外——統統被放倒,一齊去見周公。
若非他對自家的藥物免疫,只怕也難幸免。
司馬昊與乃弟兩兩相望,對瞪三分鐘後,耐性告罄,「小九,你這是什麼眼神?我這法子又簡單又省力,有什麼不好?」
不費一兵一卒,成功達到目的,多麼完美?
他帶來的大隊「運水工」秩序井然,走人各個營帳,片刻,帳中傳來一連中潑水聲,以及更熱鬧的申吟聲。
司馬山城獨家秘方配制的蒙汗藥。
若非為了買齊這龐大數量的藥草並加以調配,他也不需拖到今晚才出手。
司馬昂啞然,搖頭道︰「七哥,虧你想得出這麼損的法子。」
這一招不分敵我,一視同仁,的確是出人意料,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到。
「什麼叫做‘損’呀?」司馬昊皺起濃眉,對自家小弟的形容詞非常有意見,「《孫子兵法》讀過沒有?我這是‘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當然不能先向你透露風聲了。如果你讓他們事先防備,引起敵人注意,他們也叫部下事先防備,那我這出奇兵,豈不是沒有效果了嗎?」
誰會想到他會連自己人也放倒?正因為人人都覺得不可能,他才能輕易得逞。
嗚,他這可是形勢所迫呢,而且他成功地救了小九呀,為什麼還要給他罵是「損招」?
司馬昂想了想,溫雅的笑容在月光下淡淡展開,「七哥說的有理,是我失言冒犯了。」
淺淡溫柔的笑容下,連清冷的月光都像是柔和了起來,司馬昊看得一呆,搔頭道︰「自家兄弟,你不用跟我客氣。」
呵呵,終于又看到小九的笑臉了呢,好高興哦。
因為其他各兄弟的脾氣都「不太好」,司馬昂在其間起到像是潤滑油般的作用,故而與其他人的感情最為深厚。
至少有司馬昂在時,他們是絕對打不起來的。自司馬昂從軍以來,兄弟間口角實仗,不知往上翻了幾重。
「不過……」司馬昂笑容不變,添上一絲促狹,提醒著司馬家老七,「‘眠香散’的配方好像很貴的吧?七哥這麼大手筆,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李世民的情報源並無失誤,「智比孔明,性似翼德」的形容亦是十分貼切,不過還是很重要的一點,好像被忽略了。
五大三粗,長相與張飛也十分接近的七哥,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鐵公雞。
司馬昊的嘴角抖了抖,往下一垮,「何止?為了綁外面那些人,我還買了二千條新繩子呢。」
十個人一串,兩千肉棕,新鮮出爐。
再加上二萬五千人份的藥量,一千個藥鼎,前後花了他十五萬八千三百二十一兩七銀八分銀子,嗚嗚,想到就肉痛。
呃,至于他在敵人帥帳中搜出的金銀財寶約折合紋銀九萬兩,屬于高度機密,絕不透露,死也不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