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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案齊眉 第8頁

作者︰關月

一把低柔圓潤得只有天籟可與之媲美的清音伴著蕩心滌神的琴聲由低至高幽幽響起,到眾人听得清楚時,正唱到「玉樹後庭花,花開不長久」一句,一字字就那麼清晰分明地敲上心頭,歌聲婉轉纏綿,將他們帶至南朝的宮殿,仿佛見到發長及地的麗人水袖飛舞,勾魂淺笑,美不勝收。但其曲調又洗盡這首詩的糜麗之氣,變得清新流暢,使人精神一振。

當人生出依依之意時,動听的女聲隨琴音拔高,和奏出清澈純淨的音樂,再唱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沉醉在天籟仙音中的書生們尚未及時這兩首立意相反的詩做出反應,琴音順著《泊秦淮》的調子再度拔高,奏出狂風驟雨般的音調,營造出金戈鐵馬、沙場激戰的氣氛,令人身臨其境後,樂音沉靜了下來,歌聲輕柔得似和風拂過︰「衰敗須千日,亡國天下事。君王本無能,怎怪女兒家?」

「咚!」

涌滿了天地間的琴聲就像來時那麼突然地消失了。被最後一記穿雲裂石的琴聲震醒後,眾人面面相覷,相顧茫然,齊齊將眼神投向听得與他們一樣入迷,清醒後卻臉色鐵青的東道主。

他們大飽耳福,卻不知馮子健與卿兒這對新婚反目的夫妻暗潮洶涌地過了一招。

那把清脆玲瓏得使人迷醉的聲音喝的第一首詩,正是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緊接其後的是《泊秦淮》,自然而然地讓人將這兩首詩擺在一起,意識到「不知亡國恨」的不只有「商女」,繼而對第三首詩產生共鳴。

而他們前所未聞的第三首詩,才是卿兒反擊的重頭戲。既指出君主所起的決定性作用,婉轉而巧妙地駁斥了一直以來「紅顏誤國」的偏見,更回敬了以「商女不知亡國恨」一句羞辱她的那個人一記新鮮熱辣的耳光。

「啪啪啪……」

被馮子健難看的臉色弄得書生們糊涂了起來,不知是夸人家唱得好會得罪馮子健或是相反時,一直少話的喬璇擊掌贊道︰「只是這出神入化的琴技、無與倫比的仙音,便可知此女胸懷若谷,不同尋常脂粉。恕喬某冒昧,請問馮兄,歌者何人?」

卿兒擺明車馬要與他過不去了。

對著滿屋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神,馮子健強咽下了涌至喉頭的怒焰,扯出要多勉強便多勉強的笑容道︰「此是內子所歌,有污清听,貽笑大方了。」

眾人嘩然中,崔明勛嘆道︰「哪里,听此一曲仙樂,可想而知嫂夫人是何等天仙化人。馮兄確是艷福齊天,羨煞小弟了。」

馮子健苦笑時,喬璇雙眸亮了起來,目光越過眾人,看向窗外。

發覺有異的書生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紛紛張大了嘴,怔怔望著出現在眼簾的那道修長優雅的身形。直到那無限美好的背影緩緩轉入花徑,消失了後才有人回過神來,記得把嘴合攏。

文昌佑發自內心地道︰「人言卿小姐麗色無儔,驚才絕艷,果然名不虛傳。」

馮子健吧咳一聲,冷冷道︰「我輩讀書人,首當重德不重色。」

眾書生出了竊的魂魄尚未歸位,不覺有異,七嘴八舌地表達了艷羨之意。他對卿兒再多不滿也不由飄飄然,得意不已棗畢竟,當一個眾人所欣羨的男人的滋味,是再好不過了。

喬璇沉默的眼仍望著卿兒消失的方向。

那美女玉立修長,一頭玄瀑長及腿股,閃著無比美麗的光澤,風姿絕美,卻也點出一個令人心驚的事實。

她,並未束髻。

女子束發成髻,昭示著己為人婦的身分。只有未婚少女才可散發。

馮子健遮不去的輕鄙神色,卿兒未挽起的秀發,在在顯明著一個可令全天下仰慕佳人的男子心神震撼的事實。

冷冷的星目追索著在冬日暖陽下淺去的芳蹤,玄黑眼瞳爆出前所未有的銳芒,心,為之怦然而動。

明春大比,他勢在必得。

名韁利鎖系不住,心猿意馬……

第四章

「腕冰消松卻黃金釧,粉脂殘淡了芙蓉面。紫霜毫點遍端溪觀,斷腸詞寫在桃花扇。風輕柳絮天,月冷梨花院,恨鴛鴦不鎖黃金殿。」

小軒窗下手握詩集,以清柔甜美的仙音吟誦詞句的女子澄澈秋水對上一雙茫然的杏眼,淺淺失笑,姿態之美,無與倫比。

卿容容著迷地盯著她千嬌百媚的花容,干脆利落地對那一闕詞曲下了結論︰「听不懂。」

不受教的丫頭啊!

卿兒薄責的玉指輕點上她的秀額,怪道︰「為何我教了十多年,竟教不乖一個卿容容?」

這妮子日前將人家好好的一首春景詞硬掰成不堪入耳的婬詞艷曲,非要說那句述景的「隔岸兩三家,出牆紅杏花」指有是女子不守婦道、做了紅杏出牆的勾當,魏夫人地下有知,只怕早從墳墓里爬出來找她算賬了。

遵守「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誠信美德的卿容容避過自家主子秀美縴長、偏最愛對她指指戳戳的玉指,探頭看了遍她剛才所吟的詞句,皺眉道︰「看不懂。」見主子又要端出諄諄善誘的先生面孔,怕怕地胡謅一通道︰「既又是‘斷腸’又是‘鴛鴦’的,八成是閨中怨婦在思春吧。」

徒不教,師之惰啊。

卿兒板起臉來,拿起備用的戒尺道︰「早教你小心說話了。女兒家怎麼可這般口無遮攔?把手伸出來。」

不是吧,又要挨打?

卿容容怯怯伸出早被打紅的手心,萬般無奈地告饒道︰「小姐啊,莫離說話比我粗上十倍百倍,我不嫌他,他便要謝天謝地了,哪輪得到他來嫌我?」

嗚……為何小姐會突然對做先生感興趣,還立志要把她教成什麼見鬼的「貞靜嫻雅,德才兼備」的大家閨秀,害得她吃盡苦頭。

卿兒玉容一沉,戒尺重重落下,毫不心軟地道︰「他還他,你自你。寧可他有什麼讓你嫌的,也不要你給他挑出什麼毛病來。」

卿容容幾日前與久別的情郎風莫離重逢,三言兩語便被吃干抹淨。這也罷了,事後竟還將上門求親的「邪異門」門人拒之門外,擺出副誓死不嫁的架勢來。即使身為「邪異門」門主的風莫離不說話,她也知道怪自己管教不嚴,讓這丫頭如此任性妄為。

卿容容捧著「行刑」完畢的縴掌,雪雪呼痛,暗嘆繼續被扁下去遲早連針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低聲道︰「小姐為什麼惱容容?」

卿兒看著她從未有過的乖順樣兒,心頭一軟,丟開戒尺道︰「容容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卿容容垂下頭,一言不發。

卿兒螓首微搖,拿出個白玉藥盒,挑出淺綠色的透明藥膏,替她抹在手掌上,看她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才道︰「你既然已認定了他,連女兒家最寶貴的貞操都給了他,又有什麼不滿意的,不肯嫁他?」

卿容容沉默了會,下定決心般抬頭看著絕麗清艷的女子,道︰「容容有了莫離,可是小姐呢?」

「咦?」

卿容容逼視著她疑惑的美目,斷然道︰「只要一日小姐還背著‘馮夫人’的名份,容容絕不要離開小姐。」

「咚!」尚未蓋好的藥盒從輕顫了下的玉手中跌了出去,落在厚實柔軟的羊毛毯上,卿兒玉顏上泛起一片令人心憐的煞白,凝視著情同姐妹的丫環,說不出話來。

嫁與馮子健至今,已是第四個春天。

馮子健于成親次年春,中第二甲第一名,官拜翰林院學士,正四品官職。她隨著他遷居京城,定居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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