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藍打開酒精燈,在等水滾的同時磨了咖啡豆,手法很俐落,顯然也下了工夫學過。
「地點這麼偏僻,生意好不好?」
「別看今天這麼冷清,平常的時候還不錯……」靖藍知足微笑。面對這麼溫婉的她,易軻還真不太習慣。「美女雙胞胎開的店,光是噱頭就十足了!味道好壞在其次,看熱鬧才是重點!」
店內的特色比店外明顯,讓易軻又有回到上海的感覺;牆上的月份牌、留聲機、復古的桌椅擺設,看得出設計上用了不少心。
「喜歡嗎?」靖藍用攪拌棒輕輕的攪拌著咖啡,香味迅速的彌漫。「這是我跟謐藍跑遍台北的跳蚤市場所翻到的寶物。謐藍沒什麼概念,殺價都殺得太客氣,害我們預算上多花了好多錢!」
抱怨中隱含的親昵,讓易軻感覺到兩姊妹此時的同心同命。是否這才是謐藍回台灣的主因?
所以阿光退開了,所以謐藍也不要他在身邊,這可是經歷多少風雨才換來的?
靖藍煮好咖啡放到易軻面前,微帶羞赧的說︰「喝喝看,我學了好久,謐藍還是不太滿意,平常也不讓我煮,怕我砸了招牌。」
易軻放下手上的毛巾,還沒來得及端起咖啡,靖藍卻像下了決心般說︰「易軻,有些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很抱歉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沒關系,」易軻放下咖啡打斷她,有些事他並不想再提起。「都過去了。」
「不!」靖藍一臉執拗,說得又急又快,似乎怕易軻再打斷她。「我一定要說,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那麼不可收拾。報復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我只是羨慕謐藍……因為不論面對什麼樣的困境,她永遠都樂觀開朗!相較于她的天真單純,我只覺得自己好墮落、好頹廢,有時也好想象她一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你的出現給我帶來希望,我想,這會不會是給我一個機會呢?所以我沒有告訴你我不是你在找的人,就這樣騙了你的感情。」
易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也知道靖藍並不壞,只是困在自己設的陷阱里頭了。
「我想把自己變成謐藍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論房子的裝潢、衣服,樣樣都是謐藍的喜好,而不是我的風格……可是我的心又不能平衡,覺得我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呢?所以我才往外尋求慰藉,那並不是你不夠好,而是我的問題。
「我把自己弄得很壞,想讓你灰心放手,誰知道你那麼固執,不論如何都不肯離婚。我不敢和你說明白,怕你生氣;所以我天真的想,如果我把謐藍叫到上海來,你看見了謐藍,謐藍看見那房子的一切,這樣問題就解決了,這樣走了也不用覺得虧欠了你。我沒想到李恩會搞那些花樣想置謐藍于死地,更沒想到謐藍會因此失去記憶……」
靖藍的眼淚在眼眶中盤旋,「對不起,我是太不負責任了,居然還拿了謐藍的護照逃走!我並不愛李恩,只不過他是那時唯一和我站在一起的人,結果他只是覬覦我帶出來的珠寶首飾,要我賣掉供他買毒品。最後他逼我賣掉『藍色的眼淚』,我不肯,他打我,還問如果謐藍死了我可以拿多少保險費……我抓狂了,我不能讓他傷害謐藍,所以我……」
易軻明白了,伸手橫越吧台抓住靖藍的手,安慰的說︰「沒關系,都過去了!妳沒有錯,那樣的男人死了並不可惜;法律沒有到妳的罪,妳的良心也不該判妳的罪。」
靖藍感激道︰「謝謝你,易軻,你是個好男人。我相信謐藍愛你,你不要放棄了!」
這是這一陣子以來,易軻听到最窩心的一句話,不知不覺中,對靖藍的成見也消弭幾分。「該謝的人是我,雖然一團混亂,不過妳的確足把謐藍帶到我身邊來了。」
玻璃門在此時「叮當」一聲打開了,謐藍用背推開門走進來,嘴里不斷叫著,「好大的雨,我都濕透了。」
她神采愉悅的轉身,萬萬沒料到眼前出現的身影,表情凝結,竟看不出是驚訝還是驚喜。
「易軻?!你怎麼會在這里呢?」
「阿光說的,」易軻欣賞著和他一般濕漉漉的謐藍,雨水正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他從高腳椅上下來,拿起身上的毛巾往謐藍身上輕柔的擦拭。「我在M餐廳遇到了阿光,他給我妳們的名片,所以我就來了。」
謐藍回過神來,想到靖藍也在屋里,一把搶過毛巾自己亂擦;她走進吧台放提籃,一面故作鎮定的笑說︰「阿光這小子,最近艷福不淺,說是要去上海采訪,結果報社給他配了一個漂亮的搭檔,比度假還快活!」
這就是謐藍,永遠的單純善良︰男女在一起很簡單,但若要分得平心靜氣,若非雙方的大智大仁,又怎能有菩提一般的清明?
這更是易軻缺乏,也一心追求的平靜。
這時靖藍看看表,再看看門外的豪雨,皺著眉頭說︰「雨好大,不過我還是得出門了!」
「還很早呢!」謐藍有點訝異,「不是五點才開始試衣服嗎?」
「雨這麼大,誰知道路上會出什麼狀況?」靖藍套上一件防水的風衣,走到門口拿起謐藍剛剛放下的雨傘。「好不容易有人肯找我工作了,我不振作點怎麼行?」
她朝易軻擺了擺手,撐傘走進一個人的風雨里。
謐藍知道靖藍是故意讓他們獨處才會提早出門的,窗外的雨聲震耳,室內卻安靜得過分,于是她放了卷輕快的爵士樂,探頭看看易軻眼前的咖啡。
「靖藍給你煮的咖啡啊?你喝了沒?」
易軻搖搖頭,謐藍伸長了手端起來啜了一口,伸伸舌頭做個鬼臉。「所謂沒有天賦就是這個意思,真是不想傷她的自尊心!別喝了,我給你再煮一杯。I
「也無妨,」易軻把咖啡端起來也喝了一口。「反正我本來就不大喝咖啡,也分不清好壞,既然是靖藍的好意,怎麼能不喝呢?」
謐藍看著易軻面不改色的喝著咖啡,不禁笑著說︰「看到你這麼捧場,靖藍一定很高興。」
「看到妳們姊妹終于和好,我也很高興。」不想象老朋友一樣寒暄,說著無關痛癢的事,他飛來台灣可不是為了喝一杯咖啡。「阿光跟我說你們分手了?』
謐藍的眼神閃爍,微笑的說︰「是啊!我放他自由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阿光他並不愛我--至少不像他愛靖藍時那樣愛我。他是一個君子,覺得對我有責任跟道義,所以就這樣拖了四、五年……如果我不提分手,他也會毫無怨言的陪我一輩子,只是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這個店名很美,『兩種藍色』,非常貼切的點出主題;我看外面的招牌,構思是從『藍色的眼淚』來的吧?」
「是啊!」謐藍笑得更燦爛,全然不知道項鏈已經被易軻砸了。「曜芳還直嚷著要跟我們收設計費呢!這個店名是阿光想的,咖啡店開了之後,阿光一直說要把我們姊妹的故事寫成書,書名就叫《兩種藍色》。」
謐藍轉頭凝望窗外閃爍的招牌,「當時我就問他︰真要寫書,結局要怎麼寫呢?總不能寫到咖啡店就沒了吧?」
砸壞的項鏈可以修補嗎?心細的寶姨冒著腰疾復發的危險,趴在地上把散落的鑽石全都找了回來;除了靖藍的照片,其它的衣物用品,她一樣也沒銷毀,而是全部打包藏到子皓的宿舍。
在易軻決定到台北來之後,樂不可支的寶姨馬上要子皓把東西都運回去,她說要在謐藍回去前把房間裝修好,一切如故等待女主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