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的失職,他受到了處罰,但是無所謂,只要能離開夭命崖,什麼處罰都無所謂。
相較于錄命司的失職,偏偏的罪責顯然要大得多,盡避白昭拒和止虛真君替她求情,她還是被罰廢除所有修行,打入六道輪回。
「我不喝這個鬼東西。」偏偏一手打掉那碗孟婆湯。廢掉幾百年的道行,她認了,重新輪回轉世,她也認了,可是、要奪走她的記憶,絕對不行!雖然她現在什麼法力也沒有,可誰要奪走她的記憶,她就跟誰拼命。
魏然則重新端了一碗孟婆湯,走過去。輪回前要喝孟婆湯是鐵定的規矩,她不能例外。
「你要干什麼?站住!」偏偏對魏然則大聲罵,「我喝不喝孟婆湯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地府里的嘍,你別過來!走開!」這個殺千刀的魏然則,千刀萬剮的魏然則。
魏然則不跟她吵,左手一點,給她下個定身咒,偏偏全身給定住,可是嘴里還在罵,她又氣又害怕,眼淚都涌出來了,瑟瑟地在眼眶里打轉。她現在不是魏然則的對手,怎麼辦?就這樣讓他把孟婆湯灌到她嘴里嗎?
扮——哥——她在心里呼喚生命中至親至愛的那個人。他們要把我們分開,他們要奪走我的記憶,他們要我忘了你,你怎麼還不來救我?哥,你在哪里?她不知道,她親愛的哥哥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已經沒有辦法來救她了,狐衣如果眼見她受這樣的痛苦,不知會有多難受。眼前,魏然則已經把孟婆湯拿過來了。
「你走開,你再過來,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走開……你……」她的嘴被魏然則扳開,灌入孟婆湯,她使勁憋住喉嚨,不讓那些液體流下去。
魏然則一放手,她就馬上吐了出來,拼命嘔吐,要把那些不小心流下去的嘔出來。因為她劇烈的掙扎,汗珠細密地滲出來,與淚混在一起,緩緩滑落。
「魏然則,你這個混蛋!我恨你,我恨你!」她那樣撕心裂肺淒厲地咒詛,讓魏然則惻然之中升起一絲怖意。她怨恨的目光,像一把刀,要狠狠地在他身上捅出一個一個窟窿。
扮,我真的要去輪回了,你怎麼還不來?偏偏望著腳下明滅不定幽暗詭譎的六道入口,哀哀地一遍又一遍喚著兄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下去多少孟婆湯,來生,她還會記得哥哥嗎?她已經沒有萼淚了,如今,又要失去哥哥?他們憑什麼奪走她的記憶,憑什麼奪走她和哥哥最後的聯系?哥哥一直是她最親最親的人,她真的會忘了他嗎?下輩子,哥哥還會認得她嗎?想到這些,她的心就好痛。哥——偏偏好舍不得你。我要走了,哥哥,你一定要來找我,你千萬不要嫌我煩,嫌我愛闖禍,我一定會很乖很听話,只要你還肯再要我這個妹妹,我一定會很乖的。
偏偏閉上眼楮,往那虛空未知的地方縱身一跳。這一步,便是天涯,將她與她的前塵往事一分為二。從此以後,她也許是一棵樹,一條魚,一個掙扎在塵世的人,她的道路與境遇,重新,展開一番局面。
在迅速下墜的過程里,風呼呼地擦身而過,仿佛,在呼喚她的名宇。是狐衣吧?他可有听到,她最後的心願?她恍惚間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做錯了事,哥哥要罰她面壁思過,她一面大呼小叫的裝病,一面偷看哥哥的臉色,哥哥明知道她使詐,卻也還是放過她,無可奈何地搖著頭……還有她第一次變身,就是變成哥哥的樣子,一身白衣,一頭黑發……
第九章第二個偏偏
他們已經在這間狐仙祠外等了很久,從太陽晃呀晃地刺眼,到天邊燒起絢爛的晚霞。
「師傅,我們到底來這里干什麼?」這個問題魏然則已經問了很多遍,只是一直沒有得到答案,這一次,止虛真君依舊只動了動嘴角、沒有釋疑解惑的意思。有時想想,他實在不是個盡職的師傅。
魏然則把疑惑的目光從止虛身上移到狐仙祠。這座狐仙祠雖然在山里,但經常有果品供奉,也就經常有些野貓野狗野狐狸前來覓食。他無聊地瞄來瞄去,忽然有片紅艷艷的顏色跳入眼簾,小巧靈活的身子,拖著一把蓬松的大尾巴——好,熟悉的感覺啊!
他猛地把頭轉向止虛︰「師傅,這個家伙該不會是……」沒這麼巧吧?
止虛點頭,「它是偏偏。」
真的是她。重新投胎轉世,偏偏還是只紅狐狸,她可真不是一般的固執。
偏偏仿佛知道有人在關注,側過臉張望著。
止虛蹲下來,向它伸出手,那有著修長溫和的十指的手掌,像一聲親切的呼喚。它烏溜溜地眼楮轉動著,思忖著,右足遲疑地緩緩劃動,良久,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輕輕松口氣,試圖抱起它,冷不防它一口咬下來,咻地逃開。它咬得並不很重,傷口細小,滲出幾粒血珠。它也在丈外停住,睨著他,帶著初逢時狡黠而又陌生防範的神情。
它已不認得他。
它當然不認得他,它喝過孟婆湯。這只輪回轉世的小狐狸,早已忘卻前事,對眼前人,只一份單純的好奇與本能的抗拒。
「哇呀!還是這麼凶!」魏然則大叫,「師傅,你沒有怎麼樣吧?好端端的,我們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找它?師傅,你確定咱們是來找它的?」
止虛不理他的聒噪,看著那只戒備的小狐狸,思索對策。他必須讓它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偏偏!」他嘗試著叫它的名字。
這兩字好似有某種魔力,喚醒它潛在的記憶,它半信半疑地瞅著他,但仍然沒有靠近的跡像。
它不來沒關系,止虛有的是耐性,他們就這樣一直對視,暮色越來越沉,也毫不以為意。身為徒弟,魏然則本不該有什麼怨言,但是,他還沒有成為正式的神仙,他會肚子餓。天哪!還要捱到什麼時候?他真想撲過去一拳把偏偏打暈,或者,斯文一點,拿食物引誘。
終于,偏偏接受止虛的善意與誠意,輕快地跑過來,仰起臉,沖止虛眯起一個天真的微笑。止虛將它抱起來,它也不排斥,反而蠻享受地蜷在他懷里。
魏然則見僵局結束,剛放下心舒口氣,立馬覺出不對頭︰「師傅,你這是,要把它帶回去?帶回去做什麼?」難不成養只狐狸當寵物?
「當然是教它修煉。」
「什麼?」魏然則又開始鬼叫,「師傅不是在說笑吧?」
止虛是有指導別人修行,但是,從來沒有帶他們回去過,他自己也是到處雲游四海為家,難道,他打算去哪里都帶著偏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看呢?」止虛才不管他這麼想,抱著偏偏那只小狐狸,徑自走了。
「師傅,等等我。」他追上去。肚子忽然咕嚕一聲響,對了,他餓了,很餓,當務之急,是首先填飽肚子。師傅要養狐狸由他去吧,反正他也沒有能力干涉,反正他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師傅幾面,反正偏偏現在只是一只連人話都不會說的小狐狸,不怕它造反。
後來的事實證明,魏然則當時的想法太過膚淺了,盡避偏偏只是一只連話都不會說的小狐狸,它照樣會造反,他甚至不能和從前一樣跟它決斗。它只是一只小狐狸啊,跟它決斗很明顯是欺負弱小,可是,可是他被欺負了,又有誰來替他主持公道?
☆☆☆
這天,氣溫很舒適,光線也很舒適,連風也吹得很舒適,魏然則把頭枕在松樹根上,很舒適地睡午覺。正愜意間,什麼東西拂了拂他的鼻子,麻癢癢地,他翻個身,繼續睡。迷蒙間,又有什麼東西細細地啃他的手指,一下,兩下,力道漸漸加重。再咬下去,難保不破皮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