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的听著,辨不清心里是憂是喜。
醫生猶豫了會兒。「還有一件事,你得要有心理準備,以我們的臨床經驗,有很多像他這樣的病人在恢復記憶之後,會遺忘喪失記憶這段期間的事……」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他恢復記憶了,很有可能會忘記現在這段記憶。」
眼見水芹的臉色發白,漆黑雙瞳閃著幽光,他緩了緩語氣,安慰道︰「這也不是絕對的,他也有可能會記得全部,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
水芹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回到家的,腦海里只不斷回響著醫生的話。
他要恢復記憶了?那他還會記得她嗎?記得他們共同生活了那麼久的記憶?
他——以前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人生經歷?
回到家後,兩人都很沉默,誰也沒先開口,這樣的沉默一直維持到蘇乎妤的到來。
「呵呵!我又來了,別說我來白吃白喝,我還帶了水果來……」見屋里的氣氛有點詭異,蘇平妤故意笑嘻嘻的說︰「小克,我最最愛吃你做的咖哩飯了,拜托拜托,做點讓我當午餐吃吧!」
小克瞥了水芹一眼,見她眼里摻雜著擔憂、煩躁和氣悶……等等情緒。
「還不快去?」蘇平妤把小克趕進了廚房,然後才轉向水芹,「你們兩個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
水芹嘆了一聲,轉述一遍醫生的話。
蘇乎妤听了只聳聳肩。「那也好,他總不能這樣一直傻下去。」
「我寧願他傻,寧願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水芹嘀咕一聲。
可是,他那瞬間眸子里的冰冷,還有那種森然的肅殺氣息,讓她一想到就不寒而栗。
「不然你告訴他,要他不要想起以前的事,他的名字就叫小克。」蘇平妤天真的說。
水芹翻翻白眼,「時間到了他就會想起來的。」
蘇平妤持不同看法,「誰說的,人的潛意識是最厲害的,你從現在開始不斷的暗示他,讓他不要去想,說不定他就不會想起來了。」
「那怎麼可以,對他太不公平了,說不定他家人很擔心他。」
蘇平妤沉吟了會兒。「一直都沒有人來找他,說不定他的過去很悲慘,認識你之後,他才找到幸福,」
她夸張的表情讓水芹忍俊不住的笑了,但笑過後,水芹又是愁眉苦臉的。「要是他已經結婚生子怎麼辦?」
「唔……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貓似的雙眼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喂,你看他是不是『在室』的?」
水芹的臉倏地刷紅,看得蘇平妤噴笑出聲,取笑道︰「我看他以前就算是在室的,現在肯定也不是了。」
「你在胡說什麼啦!」水芹瞪圓了眼,但罵人的話卻一點氣勢都沒有。
「嘿嘿∼∼這可是重要的線索,你說說看他的技巧好不好,是不是很有經驗的樣子?」
想到他在那方面的熱情,水芹的臉更是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看來他的經驗很豐富羅?這家伙以前的女人緣可能很好。」蘇平妤故意刺激她。
「蘇、平、妤!」水芹警告的大喊,要她別再說了。
「不然這樣吧!」蘇平妤總算大發慈悲的不再調侃她。「你從現在開始不斷的暗示他,你是他最重要的人,讓他忘不了你,也不能想起以前的事,這樣他潛意識里就不會去想了。」
「可是從出生到現在的記憶都不見了,對他太不公平了。」水芹很不忍心。
「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可是看你這樣,我也擔心……」蘇平妤想了想,「我總覺得小克不太尋常。」
水芹的笑意僵在唇邊。
「我也說不上來,但我覺得還是要多多小心他。」畢竟水芹是個女孩子呀!
「小克不會害我的。」水芹急著為他辯解,不能想像也不能接受小克真會對她有惡意。
蘇平妤沒好氣的說︰「我知道,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替你頂著,我看他恨不得把你含在嘴里算了。」
她露骨的話讓水芹一時說不出話。
「小克畢竟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你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蹙著眉,衡量該怎麼說明白。「如果他一直不恢復記憶也就算了,但如果他恢復了——只不過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先擔心是沒用的,還不如防患於未然。」
「怎麼防範?」水芹急問。
「你帶他離開台北吧!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至少不會去誘發他恢復以前的記憶。」蘇平妤提出建議。
「唉∼∼我的心情好矛盾,既希望他不會恢復記憶,但又覺得對他不公平。」她將臉埋在雙膝之間。
蘇平妤拍了拍她,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咖哩飯好了。」小克走了出來。
走到客廳時,見水芹蜷縮著不動,他擔心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他一手摟著她的肩,一手穿過她的腿下,將她抱了起來。
她悶聲摟著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胸前。
「哎呀!我受不了了,太甜蜜了、太礙眼了,我還是走好了。」蘇平妤大呼受不了,端著咖哩飯就走,還不忘幫他們關上門。
水芹在他懷里像只小貓般蹭來蹭去。「小克,你以後會不會忘了我?」
小克堅定的搖頭。「不會。」
「說不定你的家人很擔心你,說不定你有情人、有老婆……」這個假設讓她心情變差,咬牙切齒道︰「說不定你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也有人很喜歡很喜歡你。」
越想越火大,那她算什麼?!她狠狠的瞪他。
「不會!」他大聲的說︰「我最最喜歡的人是芹芹。」
這答案總算稍稍安慰了她,她平息一下激昂的情緒,「以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你怎麼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說不定你是殺人放火的強盜,或是畏罪潛逃的犯人,說不定你有一的債。」
他也緊張了,忙不迭的圈緊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一咬牙,握緊了拳,慎重的說︰「小克,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我都認了,不管你是乞丐、流氓還是槍擊要犯,在我心里,你就是小克!」
他忙不迭的點頭。「對對對。」
她白他一眼,賭氣似的說︰「但我丑話說在前面,如果哪一天你恢復記憶不認識我了,那我也不管你了。」
他拚命的搖頭,神情淒惶的像世界末日。
「你搖蚌什麼勁,你以為我願意呀?要是哪天你真不記得我,那我就虧大了,白白供你吃供你睡,連我的人都賠進去了,到底是誰損失大?」
小克有點委屈。「是我做飯給你吃,而且我還陪你睡覺。」
她臉一紅,裝腔做勢的在他面前揮舞拳頭。「你說什麼?」
他噤聲了。
「哼!反正我可是先說了,之後就順其自然吧!你听懂了沒有?」
「听懂了。」
「好了,講完了,我們吃飯吧!」她宣布道。
和他談判完畢,她總算松了一口氣,不管是不是真的放心了,最起碼她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接下來,沒看過小克再頭痛,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水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或許,他不會再頭痛了;或許,他什麼都不會想起來,那他們就能繼續維持現在的生活了!
半夜,水芹突然醒來,才發現床上只有她一人。
她在黑暗中模索,藉著微弱的燈光走到客廳,還是沒有看到小克。
「小克?」
听到陽台傳來微弱的聲響,她走近一看,忙捂住嘴,忍著不叫出聲。
只見小克緊抱著頭,身體微微顫抖抽搐著。
「不要想、不能想——唔……」低沉粗嘎的嗓音伴著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