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等著,時間在燃燒的龍鳳喜燭中慢慢流逝,直至深夜依然不見良人到來,等待的心情由羞怯喜悅漸漸轉變成迷惑不解。照道理,這個時候賓客們該都回去了,就算新郎倌被灌醉也該被送回房,怎地一點動靜也沒?
「春兒?」古香翎試探性地叫了聲,在頭巾覆蓋下,她的視力範圍只局限于自己安放在腿上的一雙小手。
咦?沒人應聲!怎麼可能?春兒是她從娘家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理當伴在她身邊才是,怎會不見?
「春兒?」不相信地再喚一次。
依然無人應聲。
迸香翎滿心疑惑,偷偷地掀開紅巾一角環視四周,卻見丫鬟春兒大概是等累了,竟靠坐在門邊睡著了。
放下蓋頭紅巾,她稍稍安下心來,這回以較大的聲量喊人。「春兒!」
「小、小姐?」春兒驀地驚醒,匆匆忙忙地來到床沿邊,等候小姐有何差遣。
「春兒,妳怎地睡著了?」紅巾下傳出的嗓音有絲笑意。
「小姐,對、對不起,奴婢一直等不到姑爺來,加上這夜實在太晚了,不知不覺就……就……」
「就睡著了。」幫她接下未完的語句,古香翎很能體諒下人。「不怪妳,實在太晚了,難怪妳會累。」
「就是嘛!」見主子不怪罪,春兒嘰嘰喳喳地埋怨。「這姑爺也真奇怪,這麼晚了,怎還不見他人影?人家不都說春宵什麼千金的嗎?」她沒念什麼書,大字不識幾個,只記得什麼春宵千金的。
「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忘機會教育,糾正一番。
「哎呀!避他啥千金不千金,我說這姑爺是怎回事?怎讓小姐等這麼久,實在太過分了!」她雖然沒念過書,不懂啥大道理,可也清楚新婚之夜做人家相公的,怎能遲遲不進洞房!
包怪的是,府內的奴僕似乎全失蹤了,就不見一個有良心的來關切一下,這是怎一回事啊?可別小姐嫁進來的第一天就受到欺凌,這她春兒可不答應!
「春兒,別胡說!」輕聲斥責,古香翎可不想第一天就落人口實,說她縱容下人犯上,只是……唉!春兒說的也不無道理,為何夜已如此深了,相公還未曾入房來看她?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若是新婚第一天,相公就不踏入她房內,這往後教她如何做人?只怕東方家的奴僕會暗地里恥笑她是個留不住丈夫的心的掛名夫人吧!
思及這里,她越想越是心驚。東方凊與爹爹有著商業上的往來,每回爹爹經商回來,總听他說東方凊是如何優秀、有才能的年輕人。在爹爹的大力渲染下,她漸漸地也對這個人有了好感與傾慕之心。
直到有天,爹爹忽然興高采烈地返家,對她說東方凊向他提親了,問她意下如何。她當然是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接下來的日子,就在爹爹高昂的情緒與辦嫁妝等婚禮事宜中,混亂度過。直到花轎被抬入東方家的大門,拜過堂正式成為東方夫人了,她這才在等不到相公回新房的狀態下,警覺到事情不對勁。
「人家說的是實話啊……」春兒好生委屈地嘟囔著。
迸香翎何嘗不知她是為自己抱不平,不禁輕嘆口氣。「春兒,這兒不是古家,往後可容不得妳這般沒心機地直言……」
「人、人家知道了嘛!」明白來到新環境,一切都得小心謹慎,免得讓小姐難做人。
「明白就好。」春兒是個機靈的丫頭,相信她不會惹出麻煩才是。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中等了一陣子,房門外仍然沒有新郎倌即將出現的跡象,春兒瞧著安然溫婉端坐的主子,黑眸骨碌碌一轉,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言。
「小姐,不如我到前頭去探探消息,看是怎一回事?」
「這個不好吧……」紅巾下,古香翎遲疑不決。
「有什麼關系?奴婢偷偷溜到前頭瞧瞧就馬上回來,別人不會發現的……」她極力鼓吹。「再說弄清楚怎麼回事後,小姐妳也好安下心等姑爺啊!」
猶疑了下,最後她還是答應了。「好吧!不過妳快去快回,別讓人給發現,知道嗎?」
「小姐,妳盡避放心吧!」
春兒忙不迭地保證,隨即靈巧地溜出房門,朝前院大廳偷偷模模而去,留下古香翎孤零零地待在房內。
只听房門「喀啦」一聲,古香翎知道春兒去打探消息了,她輕嘆口氣,為東方凊遲遲不來感到極度不安,頭上沉重的鳳冠壓得她肩頸酸痛,不由得低垂螓首,凝睇自己一雙白女敕小手,心中沉甸甸的。
那即將與自己攜手共度一生的人,到底是怎生的一個人?爹爹說他年輕有為、相貌不凡,雖然人是嚴肅了些,但不失為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唉……希望爹爹說的是真的,她只盼望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
昏沉沉地亂七八糟想了許些事,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急促的腳步聲給驚醒,抽離了混亂思緒。
「小姐……小姐……」春兒急忙忙地奔入房內,氣急敗壞地道︰「小姐,咱們回蘇州去吧!那東方凊簡直是個大混蛋……」
「怎、怎麼了?」古香翎一驚,在紅巾的覆蓋下瞧不見春兒的急怒神情,但從音調卻可听出她憤怒的心情。
「小姐,方才我偷溜出去,正好撞見府內一群奴僕急沖沖地四處穿梭,我連忙拉了個丫頭問是怎回事。結果妳知道我听到什麼嗎?」春兒氣得直尖叫。「女人!他們竟然在找一個女人!一個東方凊珍愛的女人!就是為了那女人的失蹤,東方凊怒責所有下人,並且下令全府上下搜索尋人,一定要將人給找回來。
「小姐,妳說這侮不侮辱人?他竟然在新婚之夜找一個沒名分的野女人,讓妳這正牌夫人痴守空閨,這真是太過分了!他到底有沒有把小姐妳放在眼里?他這種做法又教小姐妳往後如何做人………」
迸香翎听得心下一涼,雙唇泛白。這……這究竟是怎一回事?什麼叫他心愛的女人?既然他有了心愛的人,為何還要迎娶她?誰來告訴她答案?
他不進新房是為了那女人嗎?難道她在新婚之夜就要淪為棄婦了?此刻大概所有東方府的奴僕都在恥笑、同情她吧?
恥笑?同情?不!她古香翎絕不做一個讓人同情的對象!
顫巍巍地扯下蓋頭紅巾,她臉色蒼白,已無半點新娘子的喜氣。
春兒正罵的興起時,忽見她抖手自個兒掀了紅布,神情死白、空洞,驀地罵聲一頓,暗惱自己怎沒顧慮到小姐的感受,好的、壞的全沒節制地一古腦兒地給吐了出來,這下可怎辦才好?
「小、小姐,妳……妳還好吧?」
「春兒,幫我把鳳冠取下。」她強自鎮定道。
「呃?好、好的!」春兒先是一愣,馬上動手幫她,口中還不停安慰。「小姐,雖然拜了堂,可還沒圓房,大錯尚未鑄成,干脆咱們回蘇州稟報老爺,退了這門婚事,當作一切沒發生過,妳覺得如何?」
「不!」卸下鳳冠、月兌下大紅嫁衣後,古香翎面色雪白卻充滿堅決。「我們古家沒有坐回頭轎的女兒,既然拜了堂,我就是東方家的人了。」
進門不到一日就返回蘇州,將會給古家、給爹親帶來多大的難堪啊!所以她絕不能回去,她寧願以一生的幸福作為賭注,將籌碼全壓在東方凊身上。雖然可能全盤皆輸,但不試一試又怎能知道最後結果呢?
春兒真為小姐叫屈,像小姐這麼好的人,為何會有這般際遇?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最可惡的是那個東方凊,明明是他自己向老爺提親的,結果竟然如此錯待小姐,真是太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