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愛馬的韁繩,丁魁一躍翻身而上,手持韁繩,穩健地安坐在馬背上。
「師兄,你要保重。」邾喜兒依依不舍。
「我會的!」居高臨下望著兩人,他輕聲地道︰「你們也保重。」
話聲方落,馬月復輕踢,一聲叱喝,高大黑馬已四蹄飛踏,迅疾奔騰離去……
暗沉的夜色掩蓋不了嫁娶的喜慶,前廳喧嘩、吵鬧的敬酒聲一陣陣藉由晚風的吹拂,飄進後院沉靜的閣樓里。
幽暗的廂房經由月色透過窗欞斜照進來,在迷迷蒙蒙中,仍可感受到室內的擺飾既高雅又不失品味,並非一般富貴人家所展現出來的華麗奢華。但若眼光獨具的人將會發現,房內的每樣器具物品皆出自名家之手,隨便任何一物都價值萬千,若有宵小闖進,任意竊走一物都可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上好檜木所制的床榻上,女子輕嘆口氣,身形婀娜輕步移到窗前,銀白的月光照亮了她一臉的絕世容顏。這是一張任何人見了皆會驚嘆的臉,只可惜此時盈盈的秋水雙瞳卻有如承載了幾世愁。
慕沁愔傾听著那斷斷續續的歡笑聲,心下卻一片惻然……
沁愔,不管我娶了誰,心永遠是妳的………
那人低沉的嗓音猶在耳邊回繞,白玉般的粉頰卻滑下了兩行清淚,慕沁愔搖頭拭去淚痕,忽而輕輕地笑了起來。青梅竹馬的感情又如何?自己只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孤兒,當那人以商業利益為首要選擇,娶了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女子,那麼自己的選擇又該如何?
留下來繼續三人間的糾纏嗎?不!這對新嫁娘不公平,對自己又何嘗公平了?
那人給了她所有最好的一切,卻不懂她唯一想要的。她要的很簡單,而他卻給不起。
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
當新嫁娘進門的那一刻,這個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便已不再是她的家了。
夜闌人靜的深夜里,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快馬奔馳,達達的馬蹄聲清晰而穩定,規律而富有節奏感。
忽地,大街旁的小巷弄竄出一條黑影,快馬上的騎士似乎沒料到會有這突發狀況,眼看勒馬不及快要撞上人了,騎士倏地騰空自馬背上躍起,飛身將街道上已然嚇傻了的人影攔腰一抱,身子一旋,再次落坐在馬背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絲多余的花槍。
騎士一手抱著人,一手卻拉緊了韁繩,讓馬兒漸緩速度直到停下步伐。馬一停,騎士便俐落地翻身下馬,緊皺眉頭說道︰「你……」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慕沁愔驚惶失措,斷斷續續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沒想到會是個女人,丁魁連忙松手放人。「抱歉!失禮了!」
怯怯地抬起螓首看了眼前男人一眼,卻令她不禁驚喘,這……這男人的身形好高大威猛,粗獷的五官就像是雕刻出來似的,若站著不動,就好似一座小山矗立在那兒,令人望之生畏。
借著銀亮月光的照射,丁魁可以很清楚地瞧清這深夜里莫名出現的女子擁有一副絕俗姿容,窈窕的身段、沉靜的氣質,該是備受眾人照顧、服侍的大家閨秀,怎會在這不合宜的時刻,匆忙奔跑于大街上?
算了!別去臆測這麼多,世人總有各自的理由,自己不也是深夜疾馳嗎?
「姑娘,夜深了,妳一個人獨行不安全,方便的話,在下可以送妳回住處。」丁魁並不想多問招惹麻煩,只要能安全送對方回家,那麼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我……」慕沁愔正遲疑著,忽地遠方街道傳來嘈雜的人聲,隱隱約約地可以听到似乎在喊著什麼慕姑娘……
他尋來了!怎麼會?此刻應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怎會發現她的出走?慕沁愔又驚又訝,更多的是不願被找著的驚恐。
「求求你帶我走吧!」一把抓住眼前男人的衣襟,美眸透露著哀求,如今只有他能幫她了。
「姑娘……」丁魁甚是為難,他眼力極好,就算是夜間也能清楚地瞧見,那高舉火炬的眾多家丁,臉上急切尋人的表情,看來他們要找的人正在自己眼前。
「求你……」粉唇泛白,絕美姿容難掩心傷。她知道自己在冒險,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男人不知是好人或壞人,跟他走不知自己的下場將會如何。但如今已管不了這麼多了,若沒他的幫忙,自己將只有被找著帶回去,再次被磨人的情絲糾纏。那麼自己這次的出走又算什麼?她不就是為了擺月兌一切才不顧危險的離開那座安全而豪華宅院嗎?
不!她不願再回去!與其回去展開三人間傷人的糾葛,陷入永遠也爬不出的泥淖,她寧願拋下所有、忘卻過往情愁,展開新的人生。就算未來渾沌不明、危險重重、充滿荊棘,但至少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以往她被「那人」保護得好好的,不曾為自己做過什麼抉擇,而現今、就在這一刻,她要對這個陌生男人賭下自己未來的人生。倘若他真是歹心人,將自己給賣了或遭受什麼非人折磨,那麼她也認了!
畢竟她曾為自己做過努力,相信自己是不會後悔的。
瞧她神情從最初的倉皇不定到最後的堅毅,丁魁知道自己真遇上麻煩了。
「求你……我、我不想回去……」青蔥玉手絞得死白,她明白自己在強人所難,聲音不禁輕顫。
丁魁還待猶疑,卻听遠方嘈雜聲漸漸逼近──
「快!那頭去找找……」
「少爺說了,不論如何一定要將人平安找回……」
「慕姑娘,妳在哪里……」
「妳快出來,慕姑娘,少爺正擔心著妳……」
火炬已朝這方尋來,人影越見清晰,慕沁愔內心焦急,急得眼眶滾淚……再不走就會被發現了,她不想回去啊!
見她淚水盈眶、臉色蒼白,不知為何,丁魁心中一抽,有些不忍,于是──
「若妳不介意,一起上馬吧!」他驚訝地听到自己嘴里發出的聲音。
「你……」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他會伸出援手。「謝謝你……」顫巍巍地抬起頭,她捂著嘴哽咽。
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沒轍,丁魁連忙裝作沒瞧見,故意粗聲粗氣。「上來吧!」
不待她反應,攔腰一把將人給抱起,飛身上馬。
慕沁愔只覺黑影一罩,還搞不清楚狀況下,人便讓他給挾上馬背,安穩地置身于男性寬厚的胸懷中。
「我……」除了「那人」之外,生平第一次與男人這般靠近,隱隱約約可聞到由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藥草味,慕沁愔不覺紅了臉,正想與他拉開些距離……
「叱!」丁魁眼尾余光瞄到眾多家僕搜尋而來的身影,不等她話說完,韁繩緊扯,將馬頭掉轉方向,輕叱一聲,高大黑馬似懂主人心意,隨即拔腿狂奔。
受到馬兒突如其來的奔躍,慕沁愔原本要拉開的身子再次跌入他懷中,只覺冰涼空氣拂過臉龐,夜色中兩旁房舍不斷後退……
她知道自己真的要離開了,真要拋開所熟悉的事物與「那人」的深情……
情淚不由自主地汩汩流下,濡濕了倚靠著的男人胸前粗布青衫……
深沉黑夜,本應是恩愛纏綿的新房內,此刻卻只有身著珠瓖鳳冠,金繡霞帔的嬌羞新娘獨坐著,等待新郎倌來為她掀開蓋頭紅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