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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歸去 第26頁

作者︰針葉

打頭第一輛馬車走近時,她注意到車頂上趴著一個人,藍色漸變錦袍,四肢伸展,標準的楷體「大」字。

祝華流輕扣車板,那人抬頭,竟然是閔友意。他皺起眉心,「你趴在車頂上干什麼?」

「老子伸展四肢。」閔友意兩手托腮,對著花信和牙牙露出笑容,一時杏花亂飛。

「他曬人干。」

祝華流模模花牙的頭,提氣縱上車頂,站在閔友意腳邊,問︰「你也去?」

「是啦——」閔友意懶懶應他,「老子一向送佛送到西。這次老子想看看誰向和尚借了膽,敢打銀子的主意。」

祝華流沒說什麼,嘴角卻彎了起來。

「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在笑。」

「嗯,我在笑。」他抬平濃墨色的瞳,注視遠方天際,淡藍的空中浮著數片散雲,毫無規則,不成形狀。

「喂!」閔友意突然扭頭,「你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他無語片刻,垂眸對上友人的視線,隨後轉看樹陰下笑語晏晏的母女二人,「隨時都可以。」

閔友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羨嘆︰「還是庸醫聰明。」他干脆也把淹兒拐到窟里不放算了。

「路上小心。」他道義上提醒。

「謝了,老子知道。」

「別太過分。」

「老子會比你過分?」閔友意扁下嘴。他只是隨車同行,他呢,下的命令是「掃蕩」。這次路上可熱鬧了,他等著看。

對于友人嘴角的揶揄,祝華流完全無視。見時辰差不多了,他跳下車頂,目送九輛馬車駛離。直到小黑點也看不到了,他才歉意地沖她笑了笑,「我們去渡口。」

花牙牽著他的手蹦跳著往前走,她跟著走了一段後,不太確定地問︰「你真的和我們一起去上香?」七破窟和七佛伽藍是死對頭吧?其實她不太明白他們的對峙理念,似乎討厭彼此,卻又仿佛

輩生?

「我看你們上香。」他的調子有點冰。這種話由不熟悉的人听來,以為他在嘲諷什麼。但她知道,他只是述說事實而已。

三人不知不覺來到渡口,一條烏篷船正好靠岸。上船後,擺渡的艄公伸起食指將笠帽往上一頂,露出明亮的眼楮和不應該是擺渡艄公該有的容顏。

「三位渡江啊?」俊美的艄公笑容滿面,「這位姑娘三文,小泵娘一文,你——」他一指祝華流,「十兩。」

她愕然,不知他們是不是認識的。

他倒沒什麼喜怒,只道︰「掛賬。」

「好 ——」艄公放低笠帽,搖櫓起擺。

船到江中,花牙跑到船頭看風景。

艄公笑道︰「小泵娘若是想多看些江山,我可以把船搖慢一點。」

花牙不敢答艄公,眨著青桃兒似的大眼看他。

他走到船頭,「你要加多少?」

「不多,十兩。合起來,公子的渡錢一共是二十兩。」

「船家貴姓?」

「免貴,姓錢。」

「掛賬。」

「公子是個爽快人。」艄公笠帽下的嘴笑出彎彎形狀,果然搖慢了些。

她現在確定他們認識了,而且淵源不淺。不過二十兩渡一次江也實在貴了點她考慮要不要也去搖渡船。

下船後,是一條蜿蜒入山的青石台階道,艄公熱情地告訴她們︰「從這條路上山比較快。七佛伽藍的香火一直很旺,如果去遲了,你們就燒不到百炷香了。」

她謝了艄公,拾階上山。幽林鳥語不需多說,氣喘吁吁之際,終于來到傳聞中的七佛伽藍大門。山門高大,百年古木聳立兩側,蒼翠巍巍。高大院牆邊有三棵香楓,其中一棵半身蔥籠茂盛,半身的枝桿卻被鋸個干淨,只剩大大小小的圓疤,看上去滑稽又可憐。

這就是傳說中的秋千她低頭,心里默默對著香楓樹說聲謝謝。

「娘,快點快點,我們進去。」花牙拉著她的衣袖往伽藍里沖。今日上香的人很多,她笑應著隨女兒進了山門。下台階時,她好像看到門邊的小沙彌抖了一下。再回頭確認時,卻見他走在她們身後。

在拜佛之前,她到香台買香,剛取出銅錢,守香的和尚飛快遞了一大把過來,連連搖手說「不用不用」。佛門果然樂善好施啊,她虔誠謝過,燃了香和女兒一起拜。拜過山門殿、天王殿和地藏殿之後,他們向彌勒殿方向走,沿途身邊跑過很多和尚,表情驚惶卻故作沉著,不知伽藍發生了什麼事。沒過多久,佛殿前多了一排手持木棍的武僧。有些善男信女好奇,問持香僧發生了什麼事,持香僧說︰「般若我佛,修行,是修行。」

牙牙對什麼都新奇,拜完彌勒又去拜文殊,隨後是觀音殿、普賢殿、大雄寶殿。一把香拜得差不多後,她們跑到羅漢堂去數羅漢。

這次是真的不對勁了,羅漢堂里居然端坐著一名得道高僧。

之所以這麼認為,因為他袈裟端正,法相莊嚴,在蒲團上跏趺而坐,左掌展于左腿,右手手指曲成咒式指印豎立在胸前,雙眼微閉。

「般若我佛——」一道嘹亮的佛諾,高僧睜開眼楮,「蘭若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牙牙嚇得藏到她身後。她訕笑,「我們來拜佛。」

斑僧不理她。

要比臉皮厚,她自認不輸人,「不知大師高名?」

「得即是得,不得亦是得,得得即得,非得亦得。貧僧法號得得。」

「得得大師,是不是我們打擾了你修行?」她只能作此猜測。沒關系,吭一聲嘛,她馬上帶女兒走。

得得禪師看著她,眼色深邃,他突然合掌低頭,「蘭若有禮!」

「大師有禮。大師有禮。」她趕快合掌回禮,受寵若驚。

「請問蘭若,蓮華未出水時如何?」

打禪機?她新奇不已,想了想,「是蓮苞。」

「蓮華出水後如何?」

「開花。」

「古鏡未磨時如何?」

「是一塊銅?」應該是的吧。

「古鏡磨時如何?」

「是鏡子。」

得得禪師閉目片刻,唱諾︰「我佛慈悲!還請蘭若息心止戾,莫讓生靈涂炭。」說完,恢復成一手展掌一手結印的姿勢,跏趺不動了。

真是入定神速啊她合掌按在唇邊,虔誠地揖了一下。

「娘,我們可以數羅漢了嗎?」花牙在她身後悄悄問。她不知該怎麼答女兒,倒是跟在身後人慢慢走進來,揶揄——

「大師,你坐在中間想讓人供香嗎?」

得得禪師睜開眼,「蘭若今日到鄙地有何貴干?」

「上香啊。」祝華流伸出食指,等花牙牽上去後,領著她慢慢向堂內走。

咚!殿門發出好大一聲響,似乎有人匆匆奔來不小心撞到。花信回頭,一名清秀的少年和尚跌跌撞撞沖進來,大叫著︰「得得師叔,得得師叔,大事不妙了,小僧听說窟那邊有人往羅漢堂殺」來字咬在舌尖上,少年和尚瞪著慢慢轉身的冷峻公子,神色大變。

顯然他的消息慢了一步,「窟那邊」的人已經殺到了。

震驚過後,少年和尚慌忙挺腰合掌,臉皮通紅,「見見過蘭若。」

「有台,你不靜心做功課,腳步匆忙,成何體統!」得得禪師搖頭。

「我是來給師叔報信的」有台小聲咕嚕,正要退出去,卻見祝華流身側探出一顆小腦袋他不動了。

「白螺爹爹,這個大哥哥也是和尚?」花牙好奇地盯著他。

「是。」

有台的眼楮睜到極限,就差下巴沒掉下來。般般若我佛啊,他、他還沒听說窟那邊有人當爹呢。算起來他和商那和修也有段時日沒見了,改天去找他問問

花牙見花信站著不動,跑回去牽她的手,「娘!」

有台的嘴巴張開了。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家三口不行,他明天就去找商那和修問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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