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意品悠游 第31頁

作者︰針葉

「老子去遙池宮,記得準備晚餐……」餐字咬在牙邊,邁出一半的身子側回頭,一字一頓,「不、要、湯!」

「您現在去遙池宮?」什麼時辰了?

「笨,老子今天被貝蘭孫打傷了,遙兒一定會惦在心里,若我今晚出現,她一定驚喜,我這是去安她的心。」

「……」

「順便再去瞧瞧淹兒。」丟下這句,閔蝴蝶甩著腰帶直奔客棧大門,徒留自家侍座在房內僵硬、石化,臉上浮現青青菜色。

一炷香之後,暫時充當小二的阿布才見寂滅子臉色正常步出房,臉色正常下樓,臉色正常來到大門,臉色正常吩咐他準備晚餐。

阿布點頭之際,兩位年輕公子自店門邁入,他們走進後,牢牢盯著寂滅子,半晌無語,就在掌櫃撥撥算盤準備上前招呼時,其中一人飛快沖到寂滅子身邊,驚喜叫道︰「你是寂滅?我……我……」

寂滅子側步避開,讓這位公子撲個空。隨後,他眉心輕蹙,臉色正常地打量二人。

他打量……他再打量……倏地,他神容大駭。

他們是……

寂滅子此時在忙什麼不是閔友意關心的問題,他熟門熟路來到遙池宮,已是月掛西天。四月末時節,厚積的雪層開始變薄,山中松柏漸露層層綠波。

若魅影般潛入,在一處樓梁上倒掛半晌,閔友意仍向柰攀樓方向行去,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梅非遙這段時日多在淹兒那邊,就算不在,他問問淹兒也能知道梅非遙在哪兒,總比像無頭蒼蠅般一間一間地找人來得快。

片刻工夫來到樓院外,遠遠地,他听到一陣悠悠箏曲,曲調輕靈,一人唱歌,一人輕和。

「綠樹歸鶯,雕梁別燕,春光一去如流電……對酒當歌莫沉吟,人生、有限、情無限……」

清曲再起,裊裊麗麗,曲落時,另一道清麗嗓音響起——

「弱袂縈春,修蛾寫怨,秦箏寶柱頻移雁……尊中綠醑意中人,花朝、月夜、長相見……」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兩人唱的是一曲踏莎行。

拌歇曲停後,樓中傳來女子的笑聲,似鶯燕輕語,惹人心憐。

莊生曉夢迷蝴蝶……閔友意無端想起這一句,心思一動,翻然躍至二樓窗邊。室內,薄銅裹梁,梁上一排青玉五枝燈,燭火點如繁星,照得室內明亮如晝。

風定梁塵,半縷庭煙輕輕蕩漾,長孫淹身披紅衣,扶琴而起,梅非遙傾壺斟酒兩杯,酒色亮如黃金,兩人各拈一杯,含笑對飲。飲罷,長孫淹側顏微笑,一片嫣紅全數落入閔友意眼中,惹他眸光一定,一段溫柔品流自自然然涌上心頭。

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酒容紅女敕,歌喉清麗,百媚坐中生。

他不知道淹兒穿上紅袍會如此冶艷……正想惡意地跳進去嚇嚇她們,卻因听到長孫淹的話而止住。

「宮主還在生氣?」

「嗯。」

「他生氣怎會讓你來我這兒?」

「我告訴他,我想看看嫁衣繡得如何。」

長孫淹听了這話,沒說什麼。這嫁衣是為他們繡的,梅非遙心喜嫁衣,表示她仍然愛著貝蘭孫,就算貝蘭孫生氣,見她如此,也該明白妻子的心思。

含笑褪下披在身上觀花色的嫁衣,她拋向梅非遙,「穿上試試。」

梅非遙提衣向屏風後走去,突然嘆氣︰「不知他的傷如何?」

長孫淹咬咬下唇,詢問︰「貝宮主今日那一掌……很重……嗎?」

「嗯,宮主今日很生氣。」

生氣……長孫淹晃晃腦袋,笑道︰「非遙,我倒覺得他是在拈酸。」

「拈酸?」屏風後的聲音一尖,復又低了下去,「你是說,宮主拈他的酸嗎?」

她們在說他,嘿嘿嘿……躲在窗外的閔蝴蝶捂嘴偷笑,繼續「竊听」。

梅非遙試衣之際,長孫淹拈了線,取餅男袍,繡著袖尾花紋,听梅非遙語氣惘嘆,手中銀針一停。

「淹兒,我听江湖傳聞,他雖花心,但最後都是女子負他。」

「不知道,」長孫淹心不在焉地應著,「似乎每次他喜歡的女子,總無法與他共偕白首。」

「淹兒你喜歡他嗎?」

繡花女子無言,窗外,竊听者突然緊張起來,盡避他此時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緊張什麼。半晌,他才見長孫淹綻出清清淺淺的笑,聲音也像天空的薄雲那般縹緲,但——足夠清晰。

「是,我喜歡他。」

「樓太沖呢?」

「他?」長孫淹奇怪梅非遙為何突然提起此人,「他是爹娘為我選的夫婿……呀。」

「你喜歡樓公子嗎?」

「喜歡……呀。」

這話,讓竊听者差點一頭撞上牆。他穩了穩自己,繼續竊听——

「非遙,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他了。」烏眸盯著繡線,小臉是一片恬然,「像我這種小城里的平凡人家,和江湖啊武林啊實在扯不上什麼關系,他這種名震江湖的風流人物,在我听來就像故事里的人一樣,自然更沒想過會遇到他。第一次听說他、見他時,是在浣溪山莊,那時覺得他是個有趣之人;茶棚見他時,只覺得此人形俊,落崖時,我們根本不認識,他竟會跳下救我,收我為徒……」

他是風流的魔障,而她,自回家後便真的沒想到會再次見到他。就像一根繡線,她親手用剪刀將線剪成兩段,也從不曾想將它們重新編結在一起,

只是,再見他時,她只感心涼。

心涼,人如玉。

「淹兒,他不是個安分的人,若真有女子嫁他,豈不得時時擔心夫婿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更要擔心他時時納妾的可能。」換上嫁衣的梅非遙走出來,紅衣素面,光艷照人。

窗外人瞧了一眼,心贊一句,視線重新定回繡花女子身上。他今日才發現,這徒兒從未喚過他一聲師父……

「大概……吧。」長孫淹點頭,放下男袍,起身檢查梅非遙換上的嫁衣。

梅非遙拉拉她的頭發,將她的注意引向自己,黠笑問道︰「若淹兒嫁了他那般的夫婿,會如何?」

「你是說……像他?」

「他。」

若那青山嫵媚的人成為她的夫婿……長孫淹恍惚一笑,「他現在是什麼樣,我仍然希望他保持什麼樣。」

「為何?淹兒難道不拈酸?」

垂眸想了想,長孫淹搖頭,「未必不會,只是……他的心是蝴蝶,不能強求的,非遙。」語到此處,聲音斷了。長睫半斂,掩去烏眸內的情緒,片刻後,低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飄出窗外,「這世間的蝴蝶,哪有不戀花之理……」

蝴蝶若不戀花,便失了其嫵媚風流的韻味,便沒了其窈窕多姿的身影,得,不償失。

輕輕的話飄過耳畔,撒向蒼穹,窗外之人聞言,身形一僵。房內,兩人轉開話題,說些閨房小語,戲鬧不斷,全不察覺窗邊那一抹悄無聲息的僵硬人影。

一陣風過,片月將枝影投在庭中,久久後,一片袍角迎風微揚,一閃即逝,無跡可尋。

月色半隱,濤濤松林間,一道人影如幽魅掠影,若山中獵戶有幸得見,不禁懷疑自己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人還是山精鬼怪。

耳畔風聲呼呼不斷,人影置若罔聞,腦中只有一個聲音盤旋,侵他心思,入他神志。

這世間的蝴蝶,哪有不戀花之理……

哪有不戀花之理……

哪有不戀花之理……

他,閔友意,就是花心,不行嗎?

他不會做生意,只有一身武功說得過去,若生在尋常人家里討生活,要麼種田,要麼打獵,最慘不過是搬貨做苦力,再不便是街頭賣藝……想到這種淒慘處境他就一身惡寒。他討厭讀書,最多看些曲本小說或風月詩詞集,他會吟詩會寫詞,但他絕對不適合當夫子。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