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兄長不想讓人懷疑……」
「讓誰懷疑?你?這朝堂之上,是皇上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你……」歸海隱沒料到一個黑小子竟敢如此跟他說話,他堂堂一國皇子,平時身邊都是奉承之人,敢罵他的,除了堯皇,再無別人,這剎那間,他氣得牙關有些顫抖,「這麼說,你是不敢月兌嘍?」
「本人素無斷袖之癖,要月兌也不在一個男人面前月兌。」蕭揚露出嘲諷的微笑,不再理會。
周圍觀眾听到如回答,也不由得跟著嘿嘿笑出聲。
而歸海隱不僅牙關打抖,身體也打抖。他從未受過如此侮辱,情緒一激動便不顧後果,抽出隨身佩劍直指蕭揚。
佩劍雪亮一閃,「啊」一聲,季初櫻尖叫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像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她癱軟在地上。
不是真的昏了,而是裝的,藉此轉移那揮劍者的注意力。
從前,她就常假裝昏倒來唬弄那些欺負她的人,根據她的經驗,凡在緊要關頭,只要有人昏倒,便能扭轉局面。至少,能拖延點時間。
丙然如她所想,成功了!
這聲尖叫及倏然的昏倒,愣住了歸海隱的動作,像是驟然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干了件蠢事,竟在堯皇面前,未經許可便沖動地拔劍,不是愚蠢的行為,是什麼?若非他是皇子,恐怕這一下要惹上蔑視君威的罪名了。
「櫻櫻。」殿內頭一個有動靜的是蕭揚,他幾乎是飛撲著,將季初櫻摟入懷中,捏著她的人中,助她蘇醒。
「來人!拿水來!快請大夫!」他厲喝。
「揚……我沒事……」季初櫻緩緩睜開雙眼,本想丟個調皮眼神,示意他自己是裝的。但,看到他焦急的神情,感到他擁住自己的溫暖懷抱,忽然之間,她舍不得了。
為什麼要推開他對她的寵愛呢?讓他心疼著自己,豈非一種春日融融般的幸福?迷戀他籠罩著她的濃郁氣息,動情忘我的呼喚,還有那不自覺的激動……已經好久沒人這般在乎她了,就讓她騙他一回吧!
「揚,我胸口好悶……」她裝出虛弱的嗓音、疲憊的眼神,氣若游絲般說。
原本只是想助他化險為夷,沒料到這即興的演出倒成了她征服他的武器。呵呵,好自私。她心里偷偷笑著,備感甜蜜。
「噓,不要說話,大夫一會兒就來,馬上就好了。」蕭揚心疼不已地撫著她,像哄孩子般,不顧眾目睽睽,將俊顏緊貼著她汗濕的額。
他一抬頭,看見呆愣著的歸海隱,忽然氣勢逼人地問︰「現在,你還想看我的後背嗎?」
「我……」歸海隱連連退步。
「今天就讓你看個仔細。」蕭揚大手一揚,衣袍驟然撕裂,露出整個背脊。
那兒,竟真有一塊胎記,不似蛇,倒似一條大蟒,幾分猙獰、幾分氣派,像守護神般貼著他壯實的肌。
「看清楚了?」蕭揚狠狠一睨,「這會兒,還說我是冒充的嗎?」
這胎記是天生的,還是單于淳計畫周密,找人替他繪上去的?季初櫻來不及問,因為下一瞬間,她已被蕭揚打橫抱起,大步走出殿外。
沒經過堯皇準許,無視所有人的目光,他只念著她的身體。
季初櫻呆了,殿內所有的人,自然也呆了。
季初櫻迫于無奈的坐在一群聒噪的宮嬪中間。
文賢王府尚未建好,她和蕭揚只得暫時住在宮里,每天宮里是太監和女人的世界,面對流言蜚語、唇槍舌劍,時時刻刻都讓人感到似有一群麻雀在耳邊飛繞。
蕭揚那家伙倒好,常被堯皇召去熟悉國家大事,她可慘了,獨自一人孤立無援地任由耳朵被荼毒。男子不得擅自入宮,她連素來討厭的單于淳都見不著。
今兒個日和風輕,幾個王妃齊聚御花園飲茶,季初櫻初來乍到,若不加入似乎不太禮貌;但加入了,又插不上半句話,徒增無聊。
于是她偷偷打著呵欠,嗑著瓜子以便不用開口,听一幫女人用炫耀的口吻說著各自丈夫的壞話,再听她們數落婆婆的可憎面目、小泵的壞脾氣和府里新納的妖嬈小妾……原來,天下女人的話題,都大同小異,從揚州到堯都,听到的都是一個調調。
「文賢王妃頭上那只簪是在哪兒打的?」開口的是文頌王妃,「真別致!」
一听就知來者不善,這文頌王妃,便是那日在大殿上出糗的歸海隱的妻子,這段日子,見了季初櫻總喜歡冷嘲熱諷一番,像在替丈夫出氣。
可憐的歸海隱,原本他合情合理的猜測,卻被蕭揚這個騙子一舉推翻,說真的,季初櫻挺同情他的,也認為一個王子替父親維護家族血統的純淨,沒什麼錯。所以面對咄咄逼人的文頌王妃,她能忍則忍,畢竟自己和蕭揚作賊心虛、理虧在先。
但對方不屈不撓,越發變本加厲,好像有點過分。
她知道自個兒頭上那只木簪樸拙可笑,文頌王妃口中的「別致」兩字實是一種嘲諷。
沒辦法,戴習慣了,只覺得這簪子不似金的那般重、不似玉的那般滑,舒服簡單。即使進了宮,堯皇賞賜的首飾無數,她仍只願意戴著它。
況且它是阿揚雕的,每一道鏤空的花紋,都著他的心思,要取下來,還真舍不得。
「文賢王妃全身上下哪兒不別致?衣裳顏色素淨、頭上沒多余的發飾,連胭脂粉蜜也只撲一點點,听說中原皇帝昏庸,揚州想必生活十分疾苦,文賢王妃定是在家里養成這簡單樸素的好習慣,哪像咱們這般揮霍無度。」另一個王妃也語帶諷刺。
在座其余王妃,平日雖與文頌王妃互相看不順眼,但來了外人,自然一致對外,于是你一言、我一語,逼得季初櫻無路可逃。
呵呵,畢竟受了她們在朝參政丈夫們的影響,懂得損一個人,要先損他的國家,滅對方威儀,季初櫻自認沒有舌戰群儒的口才,懶得與她們辯駁,只得暗地里發笑。
「文賢王妃這簪子是什麼做的?中原真乃泱泱大國,竟有如此奇特的材料。」王妃裝傻問。
「看著像木頭。」
「木頭?!我以為木頭那種低劣的東西,只能用來做桌子、椅子,原來也能做簪,不會吧!」
「怎麼沒有?我還听說過,中原的女人用筷子來椎髻呢!」
「筷子?太可憐了!那麼粗糙,會傷害頭發嗎?」
「文賢王妃的頭發這麼漂亮,應該舍不得讓木頭傷害吧?不對不對,這簪子肯定不是木頭做的!」文頌王妃也跟丈夫一樣,喜歡窮追不舍,「文賢王妃,快告訴我們,你這簪子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一根簪子,值得討論半天嗎?
季初櫻呼了口氣,剛想回答,卻听見身後有人代替了她──
「是木頭做的!」
池塘邊,綠蔭下,一個英武無比的獵裝男子朝她們走來,俊美的臉龐能與太陽爭輝,修長的身軀如天神般偉岸。
寂寞的宮庭之中,只有娘娘腔的太監跟陰柔不中用的皇子,如此瑰麗的「景象」確屬罕見,剎那間,所有的妃嬪都像被貓咬掉了舌頭般,眼光直愣愣的盯著來人。
季初櫻不知自己該臉紅地低下頭,還是驕傲地把頭拾起──她的阿揚,越發光輝奪目,彷佛埋在土里的珍珠終于揮去塵埃,露出無可比擬的亮澤。
入宮這些日子,也許是睡得好、吃得好,蕭揚原先略顯單薄的身體逐漸厚實起來,幾乎可以用魁梧來形容,而那張臉,也慢慢變成漂亮的古銅色,褪去昔日的黝黑,留下了陽光打磨出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