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個嘛,我答應她們要保密的。」凱森身子一靠,重新躺回棉被中。
「你不想活命了?」她晃晃澆花壺里的水,打算從他頭上淋下去。
「你威脅我也沒有用,本人向來一諾千金。她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不知道自己去問嗎?從我一個外人嘴里套出答案,簡直玷污了你們的友誼。」不躲不閃,他笑著直視那個危險的澆花壺。
「哼!」話被他這樣堵了回來,柏樂怡也不好再問。澆花壺一丟,她氣呼呼地拖地板去。
「喂,今天暫時把家務活放一放,我們得出去。」
床上的人邊吃早餐邊說話。
「又要到哪里花天酒地?」
「有個花園宴會,得去應酬一下。放心,只是喝酒聊天,不會讓你當眾出丑的。」他知道她最怕跳舞。
「我沒有那種場合穿的衣服!」又不是豪門公子,一個牛郎,也學人家參加什麼花園宴會。
「衣服在客廳桌上那個紅色的大紙盒里,拆開絲帶就能看見,」他早有準備,「這個尺寸,你穿著應該適合。」
「耶?」柏樂怡沒料到他還有這一招,本想抵抗,但女孩子對衣服之類的東西總有著無限好感,何況那個印著名牌標志的大紙盒如此誘人,便狐疑地走過去,蝴蝶結絲帶一扯,紗質的輕盈小禮服就呈現在她眼前。
那是她喜歡的淡紫色,像雨中紫陽花的顏色,因為紗質布料在早春的季節里略顯單薄,還體貼地配了件短外套,另有粉白的手套和皮鞋。
「好漂亮。」她觸模著小禮服,心里嘆道。
「可以到浴室里試試。」凱森在一旁建議,似乎早料到她會喜歡。
「你浴室的鏡子不會是個監視器吧?」她仍然小心提防。
「嘿嘿!」他被逗樂了,「放心,我沒有偷窺癖。不過你的建議很有趣,我可以考慮試裝一個。」
「呸!」將拖把往他的方向一擲,她砰地一聲關上浴室大門。
幾分鐘後,柏樂伯一手持著頭發,一手提著裙子,愁眉苦臉地走出來。
「怎麼?不喜歡?」凱森倒沒料到是這種表情,原以為她會像所有愛美的女孩一樣,自信地在他面前轉個圈。
「我的頭發……」穿著小禮服的人愁得要掉眼淚了,「昨晚洗了沒整理好,睡醒後變得亂七八糟,跟這件小禮服一點也不配。」像蓬頭垢面的乞丐偷穿了公主的衣服。
「沒關系的,我幫你梳個發髻。」他笑著拉她在鏡子前坐定,先輕輕將那蓬亂頭發梳順,再從抽屜里模出一支銀色的簪子,替她仔仔細細盤了個法式發髻。
「你這手藝……哪學的?」她有些吃驚。溫暖的指肚無意間掠過她的耳垂,喚起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心在那一刻有一絲軟軟的甜,但轉念想到他一定也在別的女人頭上屜示過如此的功夫,又有些微酸。
「以前為了討好大媽和小媽,常幫她們盤頭發。」
凱森用梳子尾尖挑下她額前幾縷發絲,使她看來更形嫵媚。
「大媽小媽?」
「我那個的老爸討了兩個老婆。」
「喔……」感到他的不快,她沒有再問下去。回過頭瞧瞧鏡中那美艷又不顯老沉的發髻,微酸的感覺又涌上心頭,「你用誰的簪子幫我盤頭發?這麼漂亮,她不介意嗎?」
「如果我說,這是特意買給你的,信嗎?」他淺笑,又取出一條鏈子,繞到她脖子上,「配這件小禮服剛剛好,不會太華麗,也不會太寒酸。帶了粉直來嗎?補個淡妝就可以出去見人了。花園宴會顧名思義是在太陽底下開,太妖嬈了反倒不好。」
柏樂怡難以置信地看著鏡子中驟然變化的自己,撫撫胸前的項鏈。那鏈子跟簪子是一套,白金襯底,珍珠和萊茵石組成的碎花在頸間、發間閃著細微的光澤,雖不算太耀眼,但靈動之中婉約迷人。
不管這首飾是否真是特意買給她的,看著這個平素大咧咧的男人認真挽著她的發,她只覺得此時自己的心情就像這細碎的光澤,有了一點微小的快樂。
——***——
她從來沒有參加過花園宴會,先前懷著好奇,此刻一見,發現不過是一個有錢人在自家花園里開的Party。許多小姐太太都認識柏樂怡,但全不敢上前與她打招呼——招呼一打,買賣仿冒首飾的事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她只好獨自坐在游泳池邊,遠遠觀賞這群上流社會的男男女女。
瞧凱森那家伙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此刻竟像有錢人家子弟般,見了年長的男人便故作敬仰地喊「世伯」,見了遲暮的女人便甜甜地喊「伯母」,真是笑死人!包滑稽的是,那幫老人家居然也給他面子,紛紛拍拍他的肩,好像真的跟他父親熟識多年,還把身旁的女兒推給他,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是送羊入虎口嗎?怪不得人家說上流社會最好騙吃騙喝,連凱森這類牛郎也混得進來,可見這一說法萬分屬實。
柏樂怡並不知道凱森到此一游的目的,但他不說,她也不問。做人不宜多話,是她這些年來總結出的經驗。盯著池水,托著一杯雞尾酒,她無聊得打呵欠。這戶人家的游泳池頗有趣,鋪了金色的底磚,陽光一映,便變成橘色,像夕陽融在水里,比起一般的藍色池子更能挑逗眼線。
「倦了?」凱森看她捂著嘴,似乎摘到她在打呵欠。淺笑著走過來,坐到她邊旁椅子的扶手上,伸出—只胳膊繞著她的肩。
「你快過去吧。」柏樂怡扭扭身子,擺月兌那只令她尷尬的胳膊,因為一園子的人都在朝這邊瞧、有的已經開始低聲議論,可能是在探討她與這個牛郎之間的關系。
「我再去應酬兩句就可以走了。這家的主人……今天過生日,他以前幫過我,所以……」
「你的事與我無關。」她語氣冷冷地打斷他的解釋。
「要不要吃些點心?」他轉身離開,又忽然回頭一問︰「我幫你取些過來。」
「我還年輕,不想這麼早就變肥豬,」她蹬他,這家伙,大庭廣眾的,干嗎搞得這麼親密?
他聳聳肩,笑容變得有些澀了。不一會兒混入人群,但目光仍時不時朝她這邊瞥一下。
仍然沒有人敢上前跟她打招呼,盡避這時她發現已經有許多名門閨秀躍躍欲試。她安靜地坐著獨飲,看看這些人的好奇心到底能壓抑多久。
「嗨,以前奸像沒見過你,我姓溫。」終于有一個人上前跟她打招呼了,不過是—個男人。
他身材高大,擋住了園中諸人的部分視戲。柏樂怡昂起頭,猜想對方的身份,也慶幸自己終于多了一道屏障。
「你是阿凱的朋友嗎?」男人仲出手與她一握,「是剛從國外念書回來的嗎?」
要是告訴他自己並非進口的洋貨,而是本地的土產還是極便宜的那種,不知他會不會掉頭就走?
她一笑,「不是。」
她這種模糊的回答搞得這男人十分糊涂,但又不肯承認自己理解能力差,于是繼續浪費口舌,「今天家父過生日,匆忙了點沒準備什麼節目,很無聊是嗎?」
原來他是這家的少爺!敝不得明明滿臉掛著什麼都不放在眼眶的神情,卻又處處顯示出容忍的禮貌。他是替哪位紅顏知已來當探子的?總不至于對自己有意思吧?
柏樂怡才不願與他多搭活,迅速將目光滑開,落到不遠的草地上。
但是,這一落,使她全身驟然僵住。
綠茵上,站著一對璧人。男的笑容溫和,女的妝扮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