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沒吃飽?」
「……」淺笑的臉瞬間僵住。
嗚……他知道自己文采不好,「拐彎抹角」的本領沒學到家。反省,用力地反省……
「我不是……」張口欲辯,但——沒人耐心听他辯解,木默用力瞪一眼,轉身往湖盡頭的小院走去。
沒趣地撇嘴,苦月牙掛上臉,他趕緊追上,「木默,等等,吶吶,你穿這件絳羅裙……」
縴影頓住,「不、好、看、嗎?」
「不是不是,漂亮,很漂亮。不過……」他在她身後搔搔後腦勺,「你昨日穿的繡袍比這個更漂亮。」
「……」給他氣死。努力吸口氣,告訴自己他是朋友,說的話也是無心之言,不氣不氣。
腳步未停,絳羅在腳邊翻飛時,掛在脖上的沉重玳瑁鏈被拋在地上。
腳間墜垂的絡玉帶……扔了。
手腕圈戴的萬兩寶石鐲……扔了。
扔了扔了,全扔了。
來到湖道盡頭,她只覺全身輕晃晃,不再復有沉重之感。
聳聳肩,走入閣樓,正想呼口氣,卻被一道聲音嚇個半死——
「這些東西好像很值錢?」
嚇?驚訝回頭,竟發現那原本被她拋在湖心的男子,懷中正抱著她扔了一路的珠玉首飾,眼中估量得極為明顯。
「你……誰準你進來的?」她走入閣樓,暗暗定下驚跳的心,怒問。
「呃?」他有些腆意,看看門外的婢女,笑道︰「兩位姐姐沒攔,我就走進來了。」
走進來?
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嘆氣揮手,「出去。」
「木默,你不開心。」
「我不開心也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吃你的住你的,逗你開心也是應該。」將首飾交給婢女,他說得好正經。
「你……我要更衣,你出不出去?」
「好,我幫你。」
啊——三聲抽氣。兩聲來自婢女,一聲來自送客返回的長秀。
你看我,我看他,靜了半晌,知「錯」的人才訥訥道︰「呃……我……我真的想幫你……」
完了,多說多錯。
「你好大膽。」秀臉飛紅,戾氣入眼,木默雙掌一縮一推,狠狠擊向他胸骨,將他打飛出閣樓,滾了三圈,靠上一根「木樁」——長秀。
婢女暗暗對視,趕緊走入閣樓,關了門,加上鎖,還特地將窗也關了。
必窗前,她們最後見到的畫面,是一柄細長彎刀涼涼地……橫在曲拿鶴脖間。
滑滑的、閃爍著陰冷寒氣的刀尖……抵在脖下……
喉結上下滾動,俊郎男子不但不怕,反倒放軟身子靠在某人的大腿上,根本當某人是軟柱子。反正他已經在地上滾了三圈,也不怕衣衫沾多一點灰。
巨大的關門聲沒打掉他的笑臉,反倒讓他興奮地笑出聲。嘿嘿,他就說嘛……
「說什麼?」手腕使力,冰冷的刀尖壓近一寸。
曲拿鶴昂頭看了眼長秀,將下巴擱在刀尖上,笑眯眯地道︰「我就說嘛,長兄,木默生氣起來比較漂亮。」
一掃落寞的神色,驕恣狂傲,甚至帶點不屑,這才是他記憶中的木默啊。
長秀垂下眼,沒接口,唇角卻向上勾起。他何嘗不知道木默心中的結,她的身子是恢復了,卻總顯得有些虛弱,不比以前矯健。他以為那是王爺扣的死結,只有王爺能解。如今……想起他方才的大膽,長秀眯眼瞪他,「曲拿鶴,你色膽不小。」
「承讓承讓!」
「你!」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長秀下額緊收,怒道,「找死。」
「哇!」避開劃過的利刃,他就地一滾,繞到長秀腿後,反手抱住他的腰,借力站起,笑嘻嘻拍下他的刀柄,在他耳邊吹氣道,「長兄,小弟有些事想請教。」
這小子何時伏在他背後?
刀勢一頓,來不及思考,長秀只覺得耳邊一陣麻癢,側首竟發現他在耳邊吹氣……吹……嚇?
想也不想,一掌推開他,長秀光滑的臉上升起薄紅。這小子還當真沒什麼男女有別的念頭,抱他一個堂堂大男人干嗎?
「長兄,十個月前,木默到底怎麼受的傷?」他沒什麼客氣的意識,退開後直視長秀,笑問。
「……看來,你在質孫宴上听到不少閑言閑語。我瞧你和施大人的兩個侍衛頗熟啊!」收了刀,長秀瞟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離他遠些。
「長兄,你當時……在吧?」
「在又如何?」
「你……告訴我,那天發生什麼事,你最清楚,告訴我。」
「……小姐願意告訴你,你自會知道。」他只是嗜武,可不是多嘴的男人。
「長兄!」曲拿鶴斜斜睨他,笑眼中飄過一絲怒意,出其不意搭上他的肩,小聲道,「我呢,對姑娘家從來就是以誠以禮以善相待,這是我的三以原則,長兄你可以學一學,我保證傾囊相授。我可不想惹木默不高興,你認為我會去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離他遠點,兩個大男人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來吧來吧,我們把酒言歡。長兄你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被推開的人又纏上來。
長秀的臉黑了三分,看到院外下人好奇的回視,頭上青筋又跳三跳,「放手。」
「不放。」
拖行兩步,長秀咬牙,「你放是不放?」當他是柱子,靠得舒服是吧?
「不放。」
「……曲拿鶴,你死定了。」
他其實不討厭這小子,最多有點怨氣、輕視、不屑……簡言之,瞧不起而已。只不過,被人從下午纏到夜里亥時,的確吃不消。
自從搬來南郊別苑,木默鮮少出門,夜時也早早睡下。在這間小院,雙層閣樓是木默的居所,側邊閣樓則他的房間,為了方便照顧木默。他從未當自己是王府的下人,當然也就不必顧忌魯王。
那小子在宴上曾多次繞在首平章施大人的兩名侍從身邊,鬼鬼祟祟不知說些什麼,回來後突然問起木默的傷勢,想必是從那兩人口中听聞到什麼。
三以原則?什麼東西呀,那小子平常就一副笑眯眯的臉,說什麼對姑娘家以誠以禮以善……桃花相,哼!
他以為世間女子皆迷他那張臉嗎?他以為木默也會如那些尋常女子一般……該死!長秀突地瞪向在身邊繞圈的人。
是笑臉,但這小子的眼中似乎有些……心痛?
對誰?對木默?他突然對「那件事」如此好奇,為了什麼?
第5章(2)
「長兄,你不說清楚呢,我不是介意和你徹夜長談的。」賴皮的話從某個不知看人臉色的土包子嘴里滑出來。
換下鴉青質孫服,曲拿鶴穿上自己的補丁布衫,當時說了句「還是舊衣服穿著舒服」,差點沒把長秀氣死。而他那件鴉青質孫……全是泥土,前胸星星點點滿是油漬,哪還有精致的原樣。
猜測著他的心思,厲狠慢慢聚于長秀眼中。這小子……突然出現在大都,為了什麼?
神思飛轉,他已攻向探身在窗邊的人。
他們本在長秀臥房外,曲拿鶴並沒防備身後突來的掌風,趔趄哀叫後,非常干脆地摔到院中。
「長兄,你干嗎?」
無意理他,長秀拳腳並用,直攻他上中下三路。撇嘴笑了笑,他也不介意,閃身躲過,口中也不閑,「長兄,你就爽快些告訴我嘛,要不,我請你吃飯。」
我躲……我閃……
五十招過後,長秀收勢凝息,眼中的狂熱毫不掩飾。他沒有手下留情,招招皆能致人重創,但曲拿鶴不但毫發不傷,甚至,氣也不見喘。
目不轉楮盯著曲拿鶴,他徐徐上前兩步,道︰「我听說……中土曾有一本《九色秋千經》,乃一百年前一位沙門德道高僧與一位武學奇才所創,你……可有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