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愛自由自在,也不愛思考太過深刻的問題。但,並不表示她笨。再怎麼不諳世事,畢竟也活了六百多年。起初因為他束了自由,心生不滿之余也懶得理會。淺葉谷幽靜低風,有他的陪伴日子過得不悶,漸漸地,她也不想追究為何會被束于谷中了。
常听谷中人說他凶殘噬殺,從來不知道他凶殘的模樣,竟使臉上染上異亮的光彩,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任性,是她懶散的心中決計不會有的。他浴血的模樣,妖邪,也迷人……不,迷妖。
他呀,不僅束了她的自由,也束了她的心。
仔細想想,每每對上他的眼,總能見到笑意,但凡她無意提起的東西,過些日子必會出現在苑里。她嗔,他寵;她笑,他縱;她哭……唉,還想著如若哭了,他會如何模樣。是寵?是痛?現在知道了,他……卻是笑,就這麼笑……笑著倒了下去。
「唉!」抓過頭發嗅嗅,淺葉爬到他懷中,「葉晨沙,你愛我嗎?」
「你說呢?」他似乎不想回答。
「我愛你。」她很大方地承認,順便伸出小舌在他光滑的頜上舌忝一舌忝。
第7章(2)
听雨的男人表情突變,「淺淺?」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懶?」不明白他為何陰下臉,淺葉揚眉問道,「我沒有花妖長得好看,沒有松爺爺那麼厲害的妖術,不像人類女子那麼嫻良淑德,又沒什麼特長,可是,我愛你。」
她不笨,散漫歸散漫,若遇到喜愛之物,她是絕不放手的。無論如何,她愛他,而他,也必須愛上她——小心眼地暗暗盤算著,百年難得一動的腦袋瓜子終于勤奮了起來。
嘿嘿,她不會舌粲蓮花,卻絕對執著。既然發現自己愛上他,定要束了他的心絕不放手。看似無害的她,鉚起性子來也容不得忽視。
「淺淺。」大掌撫上紅唇,男人的眼眯成縫。
「等你傷好了,咱們一塊回谷,若是日後悶了,咱們再一塊出來游湖听戲可好?你陪我在草谷里修煉,我陪你游山玩水,好不好?你愛殺誰就殺誰,愛讓世人怕淺葉組也沒關系,可你要愛我,好嗎?不許丟我一個人。」以往總怨他鎖了她的自由,而今,過于孤單的自由很悶呢。
「你……愛我?」听她一口氣吐了百來字,男人怔忡片刻,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嗯。」她再次大方點頭,「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不許反悔。」掬起他的發繞在指間,她霸道地決定。
永遠?亙古不變的誓言,就這麼輕易地出了口?
他的妖兒明白「永遠」之意嗎?永遠對他而言……呵,太漫長了。愛她,他從不奢望永遠。
無論人神或魔妖鬼怪,都有命盡止息的一天,就算不死,也會有人要你死。他是殺手,深諳此理。不求天長地久,也不相信永遠,他只求她的心,此刻。生命短暫,只要她能在短短數十年中愛他,也被他愛,就夠了。甚至,他不介意……她忘了他。
寵溺的笑攀入他的眼,隱著深深的喜悅。
臥床听雨是一大美事,前提是,不必他費事將床搬出來,且听雨的是他才行。遠遠看著低語的男女,身著紫袍的俊逸男子重重嘆了口氣,惹來身後挺拔身影的關注。
「莊舟?」夏無響輕輕喚道,不解為何總听他在嘆氣。
「無響,你可是回谷之後再自行出來的?」否則怎會有閑工夫跑到湖上殺人。
「對。回谷後凡衣派了銀單,剛好要來饒洲。知道主人在這兒,當然要順便刺殺。」他的心思谷中人盡皆知,不必隱瞞。
「在江湖上放話,說殺手之王必定一身白衣,袍底繡花,身邊的綠眸女子是其罩門的,可是你?」莊舟輕悠悠地瞟了眼他完好的腿。
「對!」夏無響爽快地承認。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跟他學的。」抬起下巴指向葉晨沙,夏無響說得毫無愧色。
「你……真的想殺主人?」轉身看他,莊舟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你認為我不想?」他反問。
「你殺不了主人。」莊舟搖頭。
「但我想。」
「想有何用?主人當日的模樣你看到了,到現在你還‘想’?」葉晨沙將五指抓在胸口,念過一聲後身上的氣息完全變了,那是從未外露的凌厲殺氣。他到現在仍然慶幸葉晨沙是他的主人,而非敵人。
「殺不了他,想殺他總行吧。」夏無響翻個白眼,「何況主人現在的樣子與以往沒什麼不同。」不,多了撒嬌。
「你看到虛鏡了。」當日在船上,他的表情與他初見虛鏡時一樣。
「對,你不說我倒忘了,那是什麼武功?」等回了谷他也找來學學。
「不是武功。」清脆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淺小姐。」兩人低頭。
「你們不是常說自己有三魂七魄嗎?」避開他的傷口,淺葉在男子懷中調成舒服的姿勢,沖對檐的兩人輕道。
「是。」莊舟點頭,「人之三魂︰胎光、爽靈、幽精;另有七魄︰尸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不知淺小姐指的可是這些?」
「對!」淺葉點頭,「不過,對于我們而言,人的三魂七魄卻另有作用。三魂︰生、死、意;七魄︰妄、殺、貪、色、慈、愛、無。你們一出生便有精魂依附,活得輕松自在,而我們則要長期修煉才能生成。所以,如果人類願意主動將一些精魂贈給妖類,我們會很高興。當然,我們也會以妖術作為交換,讓人類學會護身異術。」
吸收著她的話,莊舟凝眉,「淺小姐,照你的意思,主人……」
「不!」淺葉搖頭,「他的剜心術不是我教的。」她什麼也沒給過他。
既然如此……三人六眼「刷」地看向斂眉假寐的男子。
听著對談,葉晨沙不發一言,直到三人眼光全射向他,清清楚楚地寫著「到底怎麼回事」時,眼皮掀動,他抵不過懷中女子好奇的探求,「老松樹。」
「松爺爺?」淺葉雙眼大睜。
「嗯。我用死魂換他的妖術,那老頭說沒了死魂,剩下的七魄失去制衡,便抽了一魄封印在心口。」
「那,當日從他胸口傳來的繞耳清音不就是……」
「我解了封印。」
「主人,屬下可不可以多問一句?」莊舟的神色微有變化。
「問吧。」他偶爾也會大方一下。
「你封印的……是哪一魄?」三魂主腦,七魄游身,魂魄失衡,腦不制身。憶及當日的肅殺之氣,由不得他不心驚膽戰。
「殺魄!」
莊舟這些天有點反常。
「哎,莊管事好像又在嘆氣了。」鬼鬼祟祟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來。
「那個凶人已經走了,五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有什麼氣好嘆的。」一顆小腦袋伸出來。
「因為有信鴿子來嘛。」信鴿一到,莊舟必定會嘆氣三天。
好大的膽,敢背後磕他的牙?陰冷的眼神射向假山,隨後便是一陣????的雜亂腳步聲。
「你們干嗎呢?」很隨意的一句。
「撲!」假山後似乎有人跌倒,隨即,木離花的小腦袋探了出來,「沒什麼沒什麼,我們正在掃落葉。」掃啊掃,他掃啊掃,「溫不花花,你趴在地上干嗎?還不快把廊上的灰塵掃了。」
「功課做完了?」突然想到似的,莊舟磨牙的聲音又響起。
「撲!」好像有兩個人跌倒。
「嘿嘿,莊管事,功課待會兒再做好不好?五少喜歡在院子里睡覺,咱們得把院子掃干淨才行呀,你說對不對,木離花?」拍著腿上的灰塵,溫不花花捏緊手中的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