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兒。」蕭子暮抬手止住了她不悅的抱怨,雙目掃過李參議身後兩個手不離刀的隨從,從容不迫地問道︰「李參議千里迢迢由青州來到南山塢這個小地方,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敝人就大膽地說了。齊王久慕蕭先生大名鼎鼎,洪武老皇帝還在世時,蕭先生雖未授官職,但老皇帝在政事上卻非常地倚重你。如今燕王做了皇帝,先生卻懷才不過,實非國家之福!齊王希望請得先生助其一臂之力……」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不加思索,蕭子暮冷冷回復︰「在下本就無當官之意,因此沒有答應老皇帝的授官。如今別居于此,閑雲野鶴,不勝逍遙,實無懷才不遇之感。齊王的好意,心領便是。」
「是這樣嗎?請不動蕭先生,真不知齊王將怎麼編派我呢。」干笑兩聲,李參議微揚的嘴角興起一絲諷意。「既然請不動人,那只好厚顏向蕭先生討樣東西了。」
蕭子暮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因此只是靜靜盯著他,沒有順著他的意發問。
李參議看著蕭子暮的反應,皮笑肉不笑地道︰
「當年老皇帝爭天下時,張士誠是另外一股與之抗衡的勢力,後來他兵敗于老皇帝之手,于解送途中自殺,據聞他將一批秘寶托交親信衛隊『十條龍』藏存。去年燕王率靖難軍攻入南京,皇宮大火,建文帝不知所蹤。听說某位宮女帶著他一起遁走,那位宮女是誰眾說紛紜,但從宮里傳出的確切消息,她是張士誠的後人,因此她不可能不知道秘寶所在,而蕭先生您曾替她親繪畫像……」
「建文帝不是燒死在宮中了嗎?」蕭子暮又截住他的話。「所以我這里沒有你要的東西。」
「蕭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就不必裝蒜了。」李參議忽然手一揮,兩名隨從立刻拔刀出來圍在蕭子暮四周。
「你動武也沒用,沒有就是沒有。路遠不送客,請了。」擺明不想繼續說下去,蕭子暮拿起碗筷,看了氣鼓了臉的鳳翎一眼。「翎兒,用飯了。」
「人和東西,今天至少有一樣我們要帶回去!」
他泰然自若的態度激怒了李參議,重哼一聲,兩把刀立時向蕭子暮砍去。
「有我在這兒,誰敢動我相公?」鳳翎忍不住氣得一拍桌,一個挪身,縴手便扣住了其中一個隨從的脈門,借力劈向另一個隨從的刀,擋去突來的攻擊。
隨從料不到鳳翎身懷武功,差點被她砍翻了過去,用力挺腰站直了身子,紅色的影子已到了眼前,迎面就是一記粉拳。
鳳翎揮出一拳,打得對方頭昏眼花,同時身後一把刀朝她背脊砍了過來。嬌容一肅,她手刀劈向眼前搖搖欲倒隨從的手腕,奪下他手上的刀,反手向後格開背面的偷襲,又極快地轉過身,橫過一刀。
「相公低頭!」一聲嬌叱,蕭子暮聞言低下頭,刀鋒從頭頂三寸呼呼飛過,鏗鏗鏘鏘的金屬交擊聲刺耳響起,鳳翎擺月兌了兩名隨從的糾纏,又揮刀直向李參議。
蕭子暮冷靜地端坐在原位觀看這一切,他對鳳翎的武藝很有信心,一般像這類的對手,來上十個八個她仍游刃有余。
不過,齊王終于找上門了,他安逸的日子,想來是無法再繼續過下去了……
「相公縮手!」在蕭子暮放在桌面上的手移開後,鋒利的刀刃又咚一聲剁在桌沿,隔開了李參議朝蕭子暮的一抓。
「小娘子,我們是要帶妳相公到青州一展所長的,像他這樣的人才,埋沒在這個小地方不嫌太可惜嗎……」李參議狀似好言好語地勸說,手上擊向鳳翎的勁道卻也沒減少半分。
「放屁……啊!相公,對不起,我不會再口出穢言了。」鳳翎朝蕭子暮投去一個歉然的目光,想到這群人害她破了戒,便賭氣地加快揮刀的速度。「大胡子,我相公才不稀罕你們這種說不過就動手的小人,快滾!不準你們再來……相公向左移一寸!」
破風聲從蕭子暮肩旁削過,「砰當!」一個隨從被摔出門外,在蕭子暮兩次眨眼的時間內,另一名隨從以一樣的姿勢飛出了門,最後,鳳翎的刀鋒停在李參議的下顎前。
「滾!」刀子又往前推了一些,李參議陰狠的哼一聲,憤憤離去。
鳳翎見煞星全都走了,擔憂的望向蕭子暮。「相公……」
「放心,沒事。」眼角余光送走了外頭三人,他從容地拿起碗筷繼續未完的早膳。
「可是他們要害你啊!」她直覺抓住他的袖子。
「用膳吧。」他將她的筷子遞過去,嚴肅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自有一股凌人的氣勢,鳳翎不得不悻悻然放手接過。
望著她默然低頭,食不下咽的樣子,蕭子暮心里也不好受。表面上他如往常般用菜,但暗地里卻不斷注意她。一時間他喉頭窒然,數度欲言又止。
他將要離她而去了,她,受得了嗎?
第二章
「阿大、阿二,關門了。」
鳳鳴號里,徐爺閑散地遞個眼色,孿生兄弟二話不說請走了店里的客人,關上門板。
一直神游太虛的鳳翎感受到嘈雜的環境突然靜了下來,才回過神疑惑地問︰「徐爺,為什麼要關門?才開門不到兩個時辰呢!」
「丫頭,有話就說吧!」她熱情的招呼幾乎成了鳳鳴號的招牌,今兒個卻反常地不文不語愣在一旁。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有一個人會令她如此,索性關上大門讓她一吐為快。
听見這話,鳳翎強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去,垂下雙肩走到櫃台旁坐下,一抬頭正要開口,店里所有人——包含應該在後頭的廚師、伙計、掃地工——團團圍在她身邊,菜刀、掃把、抹布及包餅的油紙等等都還拿在手上,看來是急忙全放下了工作,準備听她大吐苦水。
「你們……」鳳翎忽然一陣鼻酸。
在她爹過世之後,身邊最親的人除了蕭子暮,就是這群寨里的叔伯兄弟了。也因此,面對他們,她可以毫無保留,肆無忌憚地訴說任何事。
「徐爺……我相公是不是被我拖累了,所以……嗯,『懷才不遇』?」
「懷才不遇?怎麼說?」徐爺皺起眉頭,他最擔心的事可能要發生了。
「今天早上,家里來了三個人,說是齊王朱榑派來,叫什麼李參議的……」她幽幽敘述早上發生的事。「……所以,相公不和他們走,是不是因為我太依賴他?」
「不是這樣的。」徐爺的心為鳳翎放了下來,卻又為蕭子暮提了起來。「子暮無論如何都不會向齊王屈服,妳替他趕跑了壞人,他還會感謝妳!」
「是這樣嗎?可是我覺得他心里有事沒有說出來。」這是第一次,她問,而他沒有回答。
唉……徐爺在心里長嘆一聲。蕭子暮是個渾身是謎的人,他所隱瞞的秘密,相信足以顛覆整個國家。徐爺雖然對他也所知有限,但至少還略知他的來歷;可是,身為他發妻的鳳翎卻知道得更少,蕭子暮對她而言,只是她的夫君,一個救了他們山寨的人。
「丫頭,妳有沒有想過,子暮在到我們山寨之前,他是做什麼的?」總有一天她必須面對一切,所以他決定先透露一點有關蕭子暮的事。
「他做什麼的?」鳳翎理所當然的反問︰「不就是個書生嗎?」
徐爺緩緩搖頭。「妳看過哪個普通書生有他那種氣度的?」若非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有那麼深沉的氣韻。蕭子暮就如一泓靜潭,深不見底,而人如其名的鳳翎真的就像一支羽毛,始終浮在潭水之上,難以深入測得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