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見到鳳翎苦思的模樣,也起了絲懷疑。「徐爺,蕭子暮不是個普通書生嗎?」
「他當然是個書生,但我猜,他定是個大有來歷的書生……其實我也是听來的,先皇洪武帝在廢了宰相胡惟庸後,身邊能商量事情的能人愈來愈少。再加上太子朱標病死,朝廷為之震動,諸皇子陰謀奪嫡,雖後來立了嫡孫朱允炆,但國家局勢也隱然動蕩起來。就我所听說的,當時子暮年紀輕輕,卻資質難掩,洪武帝巧合認識了在民間的他,便十分心儀,雖然數度授官,子暮皆拒而不受,但洪武末年的政局穩定,子暮定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力。」由于當時山寨的采買事項皆由徐爺負責,因此他時有機會從商旅口中听到一些朝廷的秘聞。
「那洪武帝駕崩,由建文帝繼位之後呢?蕭子暮又干什麼去了?」阿大听出了興趣,緊接著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建文帝朱允炆僅在位四年,就由現在的永樂帝朱棣取而代之,這其中一些隱而不宣的細節,子暮應該不會不知道。」這同時也代表著,蕭子暮知道的事情太多,處境也太危險。徐爺意味深長地望了鳳翎一眼。
「那……相公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無論過去他是個江洋大盜或乞丐,我都是那麼喜歡他的啊!」她愈听愈喪氣,他不愛她也就罷了,還把她當外人一樣嗎……
「喝!」平常在鳳鳴號里掃地的獨眼龍突然怒吼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拿起手里的掃把虎虎生風地在天上轉了兩圈,粗聲粗氣地罵道︰「管他蕭子暮以前是個窮酸還是天皇老子,他敢讓丫頭不高興!看老子不砍他個十刀八刀的……」
「獨眼爺爺,不準你傷害我相公!」鳳翎從椅子上跳起來,像只老母雞般杵在獨眼龍前,搶過他的掃把。
「丫頭,我只是看不過……」不知是否被她的氣勢壓下去,獨眼龍看著她生氣的臉蛋,什麼狠話全吞回肚子里。
「無論如何,誰都不許動我相公一根寒毛!否則,我鳳翎就……」腦際忽而閃過一點什麼,鳳翎停下了話。想著想著,臉上慢慢泛起一股堅毅的微笑……「我懂了!我究竟在煩什麼呢?再怎麼樣,至少我還能保護他,我怎麼會覺得自己累贅呢?至于他以前是什麼人、做什麼工作,一點兒都不重要嘛!」
是啊!只要他能好好的活著,只要他對她好,她就非常滿足了不是嗎?管他愛不愛她,管他把她當成什麼呢!至少、至少他在她身邊啊……
「丫頭……」徐爺再也說不出什麼。她自己想開了,卻令人高興不起來,她的死心眼,總有一天會令她傷心難過的。
「徐爺,你不必再說了,我懂。」又多了解了許多關于蕭子暮的事,也厘清了自個兒的盲點,鳳翎打心里快活起來。「好了,開門做生意了!商家最重視的就是名聲,這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怎麼成?」
徐爺因她有樣學樣的搶白一時語塞,最後只能搖搖頭,指揮店里的伙計們開張了。
棒日,鳳翎一如往常起了個大早,興高采烈地張羅早膳,仍是相公前相公後的叫,昨天出門前臉上布滿的陰霾已不復見。
蕭子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這是她的優點——遇到困擾的事,她會想辦法替自己的情緒找個出口。然而,她愈是堅定的愛他,他心里的沉郁便愈重。
他隱瞞了太多事,而這說不出口的態度,多多少少傷害了她,但她仿佛毫不介意,看著他的眼光,戀慕半分未減。
「相公,你要去學堂了嗎?」餐後,鳳翎來到他身邊,嬌靨湊到他面前。她今天的紅衣繡著銀絲,襯托得她整個人更加迷人。蕭子暮一時有些茫然。
娶她是逼不得已的決定,在他離去之後,一切便風平浪靜了,他衷心希望她能真正覓得一個適合她的良人!所以他沒有踫過她。
成親一年了,這在別人眼中幾乎不可思議,但他不要她留下遺憾,而他也……沒資格踫她。
她的美麗,該是為另一個男人而綻放。
「相公?你怎麼了?」鳳翎又喚了一聲。
蕭子暮似毫無所聞,轉開了目光,走到桌邊坐下沉思。忽然間,他凝視著桌面,用手指沾了些灰塵細看,表情一變而為凜然。
「你究竟怎麼了?不舒服嗎?」叫了好幾次都沒反應,今天他太奇怪了!鳳翎忙移近他,手在他的臉上模來模去,好象這樣就能找出病癥。
「我沒事。」他怎麼能告訴她,他方才看她看得出神了呢?輕輕抓下她的手,臉上還有她小手留下的余溫,麻麻癢癢的。蕭子暮直覺模著自己的臉,卻沒有了方才的感覺。「妳剛才說什麼?」
「我剛才是問你,你要去學堂了嗎?」鳳翎又仔細地觀察他的氣色,似乎真的沒事,她才松了口氣。
「今天……」蕭子暮不知為何向屋頂望了一眼。「我今天不去學堂,妳也別進店了,我們繞到鳳鳴號和徐爺交代一下,我帶妳去幾個地方。」
「好啊好啊!」相公還是首次要帶她上街呢!鳳翎感到身體輕飄飄的,眉眼都笑彎了。「那我要吃倉粟小米糕、荷葉餅、米線……」
「咦?這間不是咱們『鳳鳴號』每次買麥子粉的磨坊嗎?」鳳翎怎麼也想不透,相公帶她出門走走,居然帶到這個地方來?
蕭子暮沒有多解釋什麼,帶著她踏進店門,鳳翎也只好不明所以地跟了進去。
「有貴客上門了,要訂貨嗎?」一個福福泰泰的大嬸笑著迎了上來,一看清楚來人,驚訝地叫出聲。「是蕭先生啊,今兒個不教課了嗎?怎麼有空到我們這兒來?是不是我家那兩個小兔崽子在學堂里惹事了……哎喲!這個不是鳳鳴號的老板娘?怎麼今天不是老徐來?」
「是啊!」鳳翎笑瞇瞇地挽住蕭子暮的手。
「你們……」大嬸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忽然領悟地點頭。「老板娘,妳平時口里掛著的『相公』,原來就是蕭先生?」
「是啊!」她笑得更開心了。「妳可以叫我蕭夫人。」
「果然是郎才女貌啊!難怪妳老是贊美妳相公有多好多好,整個街坊的人幾乎都知道『鳳鳴號』的老板娘有個厲害的相公,就是沒見他出現過。如果是蕭先生,那就不奇怪了。」大嬸這番溢美之詞,先不論是不是場面話,鳳翎听在耳里就是舒坦,若非顧及身邊的人,她一定得意忘形地大笑幾聲。
但蕭子暮卻狐疑地揚起眉。這丫頭平時在外頭到底都說了他些什麼?
「蕭先生你不知道,你的小娘子幾乎把你贊成人間少有的神人了!」嚴肅博學的蕭先生居然討了個熱情嬌媚的媳婦,乍看是挺不搭軋,但看久了,愈是覺得這對夫妻真是絕配。「鳳鳴號里所有模子的圖樣,真的是蕭先生你畫的?怪不得畫工那麼細呢!還有,听說許多制餅的秘方,也是出自蕭先生的教授,做出來的餅口感又細又香,真想不到是用我店里的麥子粉做出來的……蕭夫人妳還說過什麼?對,鳳鳴號的漆金招牌,也是蕭先生寫的吧?先前有江南來咱們南山塢的客人,看到了你們的招牌,拼命吵著要蕭夫人請出題匾的人,替他們寫一幅墨寶呢……」